石虎年少,对他所经历的事尚不清楚,没有分清画像里的女子到底是她还是她娘。
眸中聚起一团水雾,姜念汐问:“小虎,撒卢的公主,叫什么名字?”
“岚儿……”石虎拧着眉头,慢慢阖上眼眸,低声喃喃道,“少夫人,快走……”
来不及悲伤,姜念汐从袖中取出一只瓷瓶,将药粉倒在石虎的伤口周围。
这能起到暂时止血的作用,但如果箭簇长期留在胸口处,不及时拨出,一定会有性命之忧。
还未容她多想,落雪纷纷的周围,似乎突然安静了一些。
姜念汐后知后觉地抬起头,才发现对面不远处,站着一位身材强壮高大的男人。
他已过不惑之年,但眼神依然炯炯发亮,沉冷肃杀的脸庞刻有风霜的沟壑,一对凝重的眉头狠狠下压。
是西番的将军蒙哈鲁勒。
姜念汐站在城墙上的时候,曾看到过对方。
西番兵已经占据了境州城的城墙,巡防兵们失败了。
姜念汐缓缓站起身来,举目望向四周。
巡防兵的尸体横七竖八地倒在地上,落雪轻柔地覆盖在他们身上,周边刺眼嫣红的血迹被无意掩埋,只留下一片冰冷。
徐通判已经被绑了下去,他的破口大骂声时不时传来,接着又被人堵上了嘴。
在漫天纷扬的大雪中,东城门的方向只有一片迷茫的白色,这个时候,元青青应该已经组织百姓撤离了。
姜念汐收回视线,目光落在蒙哈鲁勒的身上。
他周身的气势迫人,是身居高位自带的威势。
那双混合着太多复杂情绪的眼睛沉沉盯着她,嘴唇在微微颤抖,像是寻到了失而复得的宝物,因为激动震惊而不敢相信。
“岚儿……”他动了动唇,低声唤道,“我的公主……”
姜念汐的肩头和乌发落满了雪花。
她掸了掸衣袖上的落雪,玉白无暇的脸颊平静无波。
“你出卖了撒卢部,还有什么脸面见岚儿?”轻柔婉转的声调缓缓吐出,像一把利剑毫不留情地刺入对方的心脏,“她宁愿逃到大周,也不愿意再见到你,难道不是因为痛恨你吗?!”
蒙哈鲁勒闻言,身体像失去了重心,踉跄地退后了一步。
稍顷后,他握了握拳,又抬头看向姜念汐。
“原谅我吧,岚儿,”他用长满粗茧的大手覆住自己的额头,像在郑重地发誓,“我会用我的一生弥补你……”
姜念汐冷笑了一声。
“拜你所赐,她逃亡到大周,身体受过伤又失去记忆,”姜念汐下意识转首望向交战地的方向,眸底霎时弥漫了水雾,“岚儿已经死了,她早已经离开这个世界了……”
“不可能!”
话音未落,姜念汐的话便被粗暴地打断。
蒙哈鲁勒像一头受伤的野兽,握起铁拳,暴躁地向她逼近。
“你是谁?你不是岚儿?你为什么和她长得一模一样?你怎么知道她的消息?”
一定是她连日来风寒未愈,又因为紧张而出现了幻觉,漫天的风雪中,她竟然恍惚看到一抹熟悉的身影,势如破风般踏破风霜,穿过寒雪,向这边奔来。
姜念汐收回视线,唇边的笑容残忍而坚决。
“因为……”她轻声道,“我是她的女儿。”
蒙哈鲁勒猛然停下了脚步,脸孔因为不可思议而变得扭曲。
是的,只有这样才能解释清楚,她这么年轻,又为什么会与岚儿长得这般相像。
“我爹娘感情甚笃,”姜念汐放缓了声音,道,“在大周的日子,是我娘过得最开心的时光,她从来没有,也从来不想,回忆起所有关于撒卢部的一切。”
因为她真实而无情的话,蒙哈鲁勒恼怒不已,他的胸膛在剧烈起伏。
“你胡说!”他的眼底布满血丝,因为发怒,脸孔扭曲变形得厉害,“即便是恨我,她也应当记得我!就算是失忆,她的梦里也有我的影子!”
姜念汐静静地望着他,手指不动声色地微蜷。
手腕处的袖箭隐藏得很好,她可以用来自保,自戕,也可以用来对付眼前的这个人。
即便杀不死对方,也能替她娘一解心头之恨。
对方因为愤怒而逐渐失去理智,他步步紧逼,几乎下一刻,就会伸出铁钳般的大手紧扼住她的喉咙,好让她说出他喜欢听的话。
姜念汐提起裙摆,踏过城墙上平整的石块,站在了垛口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