密信疑云
初雪消融的清晨,刑部衙署的青砖路泛着潮气,江青踩着水洼往大理寺走,怀里的军饷账本副本被油纸裹得严实。廊下的红梅沾着水珠,花瓣坠落时溅起细碎的水花,像极了江风昨夜送来密信时,玄色劲装下摆沾着的雪水痕迹。
大理寺的晨鼓声刚过,顾淮正在堂前审案。江青立在阶下,见他青灰官袍的衣摆束在玉带中,手中卷宗翻过的声响在静堂里格外清晰。案前跪着的粮商正哭诉“账目清白”,他却突然指住卷宗某处:“你说上月无粮可售,为何库房账簿记着‘十五日産粮三千石,连夜运至将军府’?”
粮商脸色骤变的瞬间,顾淮擡眸瞥见阶下的江青,目光在她银灰褙子上停顿片刻,对衙役沉声吩咐:“押入大牢,仔细核对库房出入记录。”他走下堂时,青布鞋底碾过阶上的薄冰,声音压得刚好让她听见:“江姑娘来得巧,正有件事需与你核对。”
书房的炭盆燃得正旺,顾淮将一叠供词推到她面前,最上面是赵虎副将的笔录。江青指尖划过“聚宝山庄密室”字样,擡头时正对上他的目光——他眼底带着几分探究,却没直接问密信的事,反而先提起案子:“赵副将供出将军府私兵的粮饷,每月都由聚宝山庄的粮仓拨付,与失窃的冬防军饷数目吻合。”
“这封密信,你见过吗?”江青终于取出那封字迹仿得极像的信,指尖点在末尾的云纹处,“约定的暗号是全朵云纹,这封却缺了半笔。”
顾淮的指尖抚过信纸边缘,墨色在火光下泛着冷光:“仿得很像,但运笔力度不对。”他抽出自己的笔迹对比,“我写‘云’字最後一笔收锋极快,这封却拖了尾,是模仿者的破绽。”他擡眸望她,睫毛在眼下投出浅影,“送信人是谁?”
“是江风引来的,一个瘸腿小厮,右耳缺了块皮肉。”江青想起江风昨夜立在廊下的样子,玄色劲装的领口沾着寒气,总时不时望向书房方向,“他说对方是大理寺的人,江风没细查就带进来了。”
顾淮突然起身,从卷宗柜里翻出本暗线名册,指尖在某页停住:“是将军府的死士卫七,擅长模仿笔迹,三年前在青州负责销毁兵器库账册,本该已死。”他将名册拍在案上,青灰官袍的袖口因用力而绷紧,“看来将军留了後手,这是故意引我们入局。”
窗外的风卷着梅香涌入,江青望着案上的军饷账本,突然想起父亲昨夜反复翻看卷宗的样子,鬓边白发在烛火下格外醒目。他当时说“赵副将的亲信既愿指证,便是机会”,语气里的决绝此刻想来,更像是察觉圈套後的顺水推舟。
“父亲今早说,要亲自去将军府‘赴宴’。”她压下心头的不安,指尖在账本上划出标记,“他让我把这份赵副将早年的供词藏好,说‘若事有不测,这便是翻盘的关键’。”
顾淮的目光在供词上停留片刻,突然从墙上取下玄甲营的令牌:“我让暗线在将军府外布了眼线,若见红灯笼亮起,便是信号。”他将令牌递给她,指尖与她的手不经意相触,两人都顿了顿,迅速收回,“你留着,必要时可调动暗线。”
江青握紧令牌,云纹的棱角硌着掌心,带来几分踏实。她想起青州落霞谷的井绳,想起他当时将铜钥匙塞给她时的眼神,突然明白这份信任早已在并肩查案中悄然生长。
“江风说,昨夜见那小厮往将军府方向去了,形迹可疑。”她补充道,“他已悄悄跟了上去,说会留意动静。”
顾淮点头时,衙役匆匆进来:“大人,御史台递来消息,将军党羽在朝堂弹劾江大人‘私通叛党’,说他扣押军饷案关键证据!”
江青心头一沉,果然是连环计。她望向顾淮,见他正提笔写着什麽,笔尖在纸上划过的声响沉稳有力,写的竟是份奏请皇帝彻查军饷案的折子,末尾还附了玄甲营暗线查到的私兵动向。
“你这是……”
“将军想借陛下的手除掉我们,我们便借陛下的权查清真相。”顾淮将折子吹干,字迹刚劲如刀刻,“陛下本就忌惮将军兵权,这份私兵动向足以让他生疑。”他将折子递给她,“你亲自送往御史台,交给李御史,他是父亲的旧部。”
江青接过折子,指尖触到纸页上未干的墨迹,带着他掌心的温度。她走到门口时回头,见顾淮正对着地图标注将军府的布防,青灰官袍的背影在烛火中挺得笔直,像风雪中永不弯折的青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