然後,便注意到了一个人。
那人坐在最角落里,身形清瘦,垂着眼睛,一副神思倦怠的样子。
忽然,那人似是注意到了她的注视,微微擡眼,眼神利箭一般朝她射来。
他眉目低沉,莫名含了一股阴鸷之气,看起来十分孤僻。
阮婧吓了一跳,瞌睡虫当即全跑光了,立刻把头埋回书中。
接下来的一整堂课,都不敢走神,也不敢擡头,生怕再和那人对上眼神。
然而一颗心却在胸膛里控制不动地狂跳,声音之激烈,让她甚至怕被旁边的人听见自己不同寻常的心跳声。
再接下来几日,她还是抑制不住自己心中的好奇,用书挡着,悄悄从缝隙透过去观察他。
那人倒是再没抓过她的包,一直垂着眼,这让阮婧有些莫名的失落。
先帝子嗣不盛,除太子外,一共便只有两位皇子。
一位是淑妃所生的三皇子,另一位,则是一个已经故去的贵人所生的四皇子。
三皇子向来与太子走得近,两人手足情深,时常同进同出,而四皇子却常常孤身一人,独来独往。
那日撞破阮婧偷窥的,便是四皇子。
洛云鹤名义上是太子的太傅,然而不知为何,他的得意门生阮玄却与四皇子更投缘些。
但洛云鹤自己便广交善友,是以面对这种情况,也是乐呵呵地放任,从不拘着他们三人的交友。
因着阮玄和四皇子交情颇好,她和洛书屏便也名正言顺地跟他们一道玩耍。
阮婧心中自是欣喜的,交往过後方知,四皇子为人其实十分幽默风趣,不同于阮玄的沉默少言,他对待自己,如邻家大哥般温柔和煦,呵护备至,甚至有时尤胜阮玄。
这是自她到京城来,第二个愿意对她好的人。
少女的情愫,在静夜里无声地生长着,如一株花悄然绽放。
她从四皇子随意的一句话丶一个动作丶一眼神里,自以为找寻出了他也对自己有情的证据。
于是难免生出自得的骄矜,对着他愈发放肆。
可四皇子竟也从不责怪她,反而总说她天真烂漫,性情单纯,是这浑浊皇宫里罕见的干净人儿。
事事也是纵着她,以她为先,俨然十分爱护的样子。
十四岁的阮婧以为,这便是两情相悦的佐证。
那段时间,她发现兄长同洛书屏也走得愈发近了。
原先洛书屏对待兄长,也是如同旁人一般无所顾忌,可不知何时开始,竟会在看见阮玄後动作一僵,随即借故匆匆离开。
而阮玄那样沉默寡言的人,在面对洛书屏时,竟也会红着耳尖,不甚熟练地找话题闲聊。
阮婧看在眼里,喜在心里。
她甚至悄悄幻想,若哪日,兄长与阮家阿姐丶自己与四皇子,两对双双成亲,岂不就是世人口中的神仙眷侣?
所以一日,她听说洛书屏要单独与兄长上街出游,便立刻撺掇着她去。
“可,”洛书屏有些犹豫,“我答应了四皇子,明日要去帮他温书,不好爽约才是。”
阮婧心中一喜,当即道:“这有何难?姐姐你今晚将功课教我,我明日替你去宫中赴约。”
一举两得,何乐而不为?
说不定四皇子见是自己来,会比看见洛书屏还要高兴呢!
洛书屏眼睛一亮,满口便应了下来,笑盈盈地谢她。
阮婧故作姿态地斜她一眼,口中故意道:“谢什麽呀……嫂嫂!”
说完便立刻笑着跑了出去,生怕再慢一步就被追出来的洛书屏捉住问罪。
她一边躲着身後的人,一边在心中默念。
其实是我该谢谢你。
翌日,她起了个大早,还破天荒地麻烦下人帮自己梳妆。
那下人给她梳了一个时兴的发髻,还特地给她点了粉嫩的口脂,笑嘻嘻问她今日可是有何喜事。
她两颊绯红,只甜蜜一笑,什麽也不肯说。
到四皇子住的寝宫前,她还有些踌躇,抱着书不敢进去。
瞧见庭院里的花开得正好,便小心摘了一朵,别在鬓边,对着窗棂看了又看。
又将因匆忙赶来而飞起的鬓发仔细梳理好,这才深吸了一口气,迈了进去。
她进去时,四皇子正在书案前低头温习。
听到声音,才笑着擡头,口中埋怨:“怎麽这样晚才来?等你好久……”
还未说完,话便卡在口中,看着她瞪大了双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