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几个冰冷的词,组合在一起,像一把生锈的、肮脏的钥匙,猛地捅进他记忆的锁孔,粗暴地转动,打开了一个他早已用水泥层层封死的门。
那股一直压抑在平静表象下的、积累了五年的恶气,混合着被愚弄、被轻视的羞辱感,以及此刻眼前这荒谬一幕带来的巨大冲击,轰地一声直冲上天灵盖。
所有的震惊、错愕,瞬间被烧得灰飞烟灭。
只剩下冰冷的、尖锐的怒意。
他甚至极快地、近乎残忍地打量了一下她此刻极致的狼狈——湿透的、显然廉价的衣物,冻得青的皮肤,那种卑微到尘埃里的乞求姿态。
凭什么?
五年不见,一出现,就是拿着一个不知道哪里来的野种的照片,堵在他的门口,像讨债一样,理直气壮地要钱?
谁给她的脸面?
谁给她的勇气?
梁静茹吗?
呵。
他听到自己喉咙里出一声极其短促、冰冷的笑。像是金属刮擦过冰面。
伞沿的雨水,汇成一股,滴落在她无力垂落的手边,溅起细小冰冷的水花。
他开口,声音平稳得可怕,淬着这雨夜一样的寒意,每一个字都清晰无比,砸过去:
“林晚。”
“你凭什么认为——”
他顿了顿,目光像刀,刮过她苍白失神的脸。
“——我会帮你?”
这句话,似乎抽干了她眼中最后一点微弱的光。那里面有什么东西,彻底碎裂了。一种彻底的灰败和死寂,迅弥漫开来。
她望着他,嘴唇无声地动了动,似乎想说什么,却一个字也不出。然后,那具一直强撑着的、颤抖的身体,猛地一软,像一根被骤然抽去了所有骨头的藤蔓,直挺挺地、毫无生气地朝前倒了下来。
“砰”的一声闷响。
她重重栽倒在潮湿冰冷的地面上,溅起一片水渍。额角磕在粗粝的水泥台阶边缘,瞬间渗出一缕鲜红的血丝,又被无情的雨水迅冲淡,蜿蜒流下。
那张孩子的照片,从她彻底松开的手指间滑脱,掉在水洼里。
世界只剩下哗啦啦的雨声,无情地浇灌着这昏黄灯光下的一幕。
陈默站着,黑伞在他头顶撑开一片孤绝的、干燥的领域。
他俯视着脚边彻底失去意识的她,像俯视一件被暴雨摧毁的、无关紧要的物品。
几秒钟的死寂。
他下颌线条绷得极紧。
然后,他看到她外套一侧的口袋里,因为摔倒的撞击,滑出了一小叠折得皱巴巴的纸。
最上面一张,露出大半,抬头是某某医院的名称,下面是一些打印的表格和手写的字迹。
鬼使神差地,他弯下腰,冰着脸色,用两根手指,极其嫌恶地、小心翼翼地避开水洼,将那叠湿漉漉的纸捡了起来。
纸张被雨水浸得半透明,墨迹有些晕开。
他的目光迅地、不耐烦地扫过那些医疗术语和数字。
最后,落在了右下角。
登记入院的日期栏。
他的目光定格在那里。
瞳孔,骤然收缩。
像被一道无声却剧烈的闪电,当头劈中。
捏着那叠湿纸的手指,无法控制地猛地一颤。
伞,从他瞬间脱力的手中滑落,“啪”地一声,掉在积水里。
冰冷的雨水立刻扑头盖脸地浇了他一身,顺着他梢、脸颊流淌下来,他却毫无感觉。
整个世界所有的声音——哗然的雨声、远处的车流声、风声——全部消失了,褪得很远很远。
他的视线里,只剩下那串冰冷的、打印出来的数字。
那个日期。
那个……他刻在骨头里,无论如何也忘不掉的,他们彻底撕破脸、用最恶毒的语言相互诅咒、然后他摔门而去、她哭喊着“陈默你走了就永远别回来”的日期的——
第三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