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双能窥见他人记忆星辰的眼睛,正一天天将我拖入永恒的黑暗。
为了支付妹妹的天价手术费,我不得不一次次潜入目标的脑海窃取机密。
可这次的目标,是他——我七年前不告而别的初恋。
他的记忆世界里下着永不停歇的冷雨,所有关于我的画面都被刻意抹去,只剩下烧焦的相册和空荡的秋千。
雇主在催,妹妹在等,而我的视觉已模糊到几乎辨不清他的轮廓。
最后一次,我逆着凛冽的刺痛,在他记忆深渊里摸索……却触到了一枚冰凉的金属小盒。
盒盖上,刻着我和妹妹的名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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眼前的世界,像一幅被水浸过的油画。色彩边界模糊不清,轮廓晕染开来,路灯是昏黄一团蠕动的光晕,行人的面孔融化在黏腻的夜色里。林晚闭上眼,深吸了一口潮湿冰冷的空气,再睁开,那令人心慌的模糊感并未退去,反而更深重地侵蚀着她的视野。
模糊的世界。医生的话言犹在耳,冰冷的,不带任何感情:“视觉神经不可逆性萎缩,林小姐。过度使用那种‘能力’的代价。频率越高,失明越快。”
她攥紧了口袋里的折叠盲杖,冰凉的金属触感稍微压下了喉头的哽咽。不能停。停下来,晚晚怎么办?那张苍白瘦弱的脸浮现在脑海,医院消毒水的味道仿佛又钻入鼻腔。天价的手术费,像悬在头顶的达摩克利斯之剑,逼着她一次次走向这片泥沼。
潜入他人的记忆星辰,窃取隐秘,贩卖给黑暗中出价最高的人。这就是她——一个记忆窃贼的营生。每一次潜入,都像是在她本就日益晦暗的视野里,又泼上一层浓墨。
腕表传来细微的震动,新的目标信息送达。她点开加密通讯器,视网膜(尽管它们正变得越来越不可靠)上投射出目标的资料照片。只一眼,林晚感觉全身的血液都凝固了,寒意从脚底瞬间窜至头顶。
照片上的男人,眉眼依旧英挺,只是褪去了少年时的青涩,多了几分沉稳与冷峻。沈叙。她的沈叙。七年前,不告而别,从此音讯全无的沈叙。
心脏像是被一只无形的手狠狠攥住,窒息般的疼痛让她几乎站立不稳。怎么会是他?为什么偏偏是他?
雇主冰冷的声音透过通讯器传来,带着不容置疑的催促:“‘暗影’,目标沈叙,寰宇科技席研官。拿到他关于‘启明’项目的核心数据。老规矩,先付三成定金,已打入你指定账户。提醒你,他的反潜意识防御系统是顶级的,时间有限,别失手。你妹妹那边……等不了太久吧?”
通讯切断。林晚靠着冰冷的墙壁,缓缓滑坐到地上。妹妹林晨的名字像最后一把钥匙,打开了名为“现实”的牢笼。她需要这笔钱,需要它来点亮妹妹生存下去的希望。而代价,是再次亲手搅碎自己心底那点早已蒙尘的、关于沈叙的憧憬。
那些年少时炽热而笨拙的誓言,那些并肩躺在天台看星星的夜晚,那个她以为会永远明亮的少年……所有关于美好的憧憬,早在七年前他消失的那个雨夜,就已经熄灭了。如今,连这残存的、用来苟延残喘的躯壳,也要亲手献祭吗?
雨,开始下了。淅淅沥沥,然后迅连成一片,冰冷地敲打着这个世界。雨下整夜。就像七年前那个夜晚一样。
她抬起头,努力睁大越来越模糊的眼睛,望向沈叙公司大楼的方向。那片巨大的玻璃幕墙,在她眼中只是一片扭曲晃动的光斑。
“我也不能凝聚星辰多一些……”她无声地翕动着嘴唇,念出这句如同诅咒般的谶语。她的能力,是窥见、窃取记忆的星辰,却无法让它们为自己停留,更无法驱散自身正加沉沦的黑暗。
握了握口袋里那根冰冷的盲杖,她站起身,走向雨幕。风凛冽,穿透单薄的外套,激起一阵寒颤。她下意识地虚空握了握手,仿佛这样,就能握住一点早已不存在的暖意。
握紧你的手,不怕夜更迭。
那是很久很久以前,他对她说的话了。久得像上辈子。
接近沈叙,比想象中更难,却也……更简单。
他身边安保严密,行程排满,几乎没有私人时间。林晚动用了一些非常规手段,才在一个慈善晚宴上,制造了一场“意外”的相遇。她“不小心”撞到了他,手中的酒杯倾斜,暗红色的酒液染上了他昂贵的西装外套。
“对不起!实在对不起!”她抬起脸,努力让自己的眼神聚焦,流露出恰到好处的惊慌与歉意。心脏在胸腔里擂鼓。
沈叙皱了下眉,目光落在她脸上。那一瞬间,林晚几乎以为他认出了自己。他的眼神有片刻的凝滞,深邃的眼底翻涌着某种她看不懂的情绪,但快得像是错觉,下一秒便恢复了商人的疏离与客套。
“没关系。”他的声音低沉,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沙哑,比记忆里成熟了许多。他摆了摆手,阻止了想要上前的工作人员,“小姐,你没伤着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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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没、没有。”林晚垂下眼,避开他的视线。近距离看他,那张脸的轮廓在她模糊的视野里,依旧清晰得令人心痛。她成功地在他身上留下了微型的追踪和意识锚点,这是潜入的第一步。
“是我太不小心了。”她低声说,带着一丝仓皇的脆弱,转身匆匆离去。她能感觉到,他的目光一直追随着她的背影,直到她消失在人群里。
第一步,成功了。可心里却没有丝毫喜悦,只有一片冰冷的空洞。
潜入的地点选在她临时租住的公寓。安静,隐蔽,足够安全。她服下特定的神经药物,它们能暂时增强她的感应能力,同时也在加消耗她本就岌岌可危的视力。苦涩的药味在舌尖蔓延开,像命运的嘲弄。
连接设备,锁定沈叙的意识频率。通过之前埋下的锚点,她像一尾无声的鱼,滑入了那片属于他的、浩瀚而冰冷的记忆之海。
没有预想中重逢的暖意,没有阳光青草的味道。扑面而来的,是几乎要将意识冻结的寒意,和永无止境的、冰冷的雨。
沈叙的记忆世界,是一片笼罩在灰蒙雨幕下的废墟。
雨下整夜。不,是永夜。
这里没有色彩,只有深浅不一的灰。天空是铅灰色的,压抑得让人喘不过气。雨丝连绵不绝,冰冷地穿透她的意识体,带来刺骨的凉意。她行走在断壁残垣之间,脚下是湿漉漉的、破碎的瓦砾。
她试图寻找关于自己的痕迹。他们一起逃课去过的天台,他们并肩分享耳机的放学路,他第一次笨拙地牵起她手的电影院……那些曾经鲜明滚烫的记忆星辰,本该熠熠生辉地悬挂在这片意识的星图上。
没有了。全都没有了。
像是被一场大火焚烧殆尽,只留下焦黑的痕迹。她找到了一本烧焦的相册,封面上还能勉强辨认出是他们毕业旅行时拍的照片轮廓,但内页全部化为了灰烬,手指触碰上去,只有一片虚无的刺痛。她走到了记忆里那个他们经常约会的小公园,秋千架孤零零地立在雨中,锈迹斑斑,空荡荡地摇晃着,出吱呀的、令人牙酸的声音。
所有关于她的画面,都被一种决绝而残酷的力量,刻意地、彻底地抹去了。
林晚站在那片冰冷的雨里,意识体不受控制地颤抖。不是因为冷,而是因为一种从灵魂深处漫上来的恐惧和茫然。他为什么要这样做?七年前的不告而别,难道还不够吗?非要连存在过的证据都一并清除?
这不正常。即使是分手,即使有怨恨,记忆也不该是这副模样。这更像是一种……自我惩罚,或者某种极致的保护?
雇主催促的信息又一次在现实世界的设备上亮起,像催命的符咒。妹妹苍白的脸在她模糊的思绪中一闪而过。她没有时间沉浸在这片心碎的雨里。
她必须找到“启明”项目的数据。那东西,据说藏在沈叙记忆最深处,防御最严密的地方。
她逆着凛冽的雨丝,向着记忆废墟的更深处潜去。越往深处,雨越大,风越刺骨。那股无形的、排斥着她的力量也越强大,像无数根冰冷的针,刺穿着她的意识核心。视野(尽管在这里只是感知)的边缘开始出现黑色的斑点,并且迅扩大、粘连——这是现实世界中视力加恶化的映射,能力过度使用的反噬,在这片记忆雨夜里被放大到极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