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嘀——————————」
刺耳,绵长,终结了一切。
他僵在那里,仿佛整个世界都在那一声长鸣中分崩离析。他可能喊了我的名字,可能没有,巨大的嗡鸣已经占据了他所有的听觉。他眼睁睁看着,病床上那张苍白得几乎没有血色的脸,最后一点微弱的生气如同退潮般消散,那双总是平静望着他、或对他露出他口中“假笑”的眼睛,缓缓地、彻底地合上。
她真的,一次都没有哭过。直到最后。
而他刚才,竟然还在质问她“为什么”。
为什么?
那几张轻飘飘的纸,此刻在他手里重逾千斤。自愿器官捐赠协议,指定受赠人:陈夕。还有那份真实的病历,日期远在半年之前,诊断结果触目惊心,预后不良。每一项检查数据,都像一把钝刀,在他心口反复切割。她早就知道了,她什么都安排好了。
为了陈夕?
一股腥甜涌上喉咙,被他死死咽了下去。他猛地俯身,双手抓住她尚且温热的肩膀,用力摇晃,似乎想用这种方式将她从永恒的沉睡中唤醒。
“林晚!你起来!你他妈给我起来说清楚!”声音是破碎的,带着绝望的哭腔,“谁要你的心脏!谁准你这么做!你凭什么……凭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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护士和医生冲了进来,试图将他拉开。“顾先生!请节哀!顾先生!”
他像一头彻底失控的困兽,挥开那些手,目光死死钉在她脸上,可她再也没有任何回应。那个空茫的、最后的微笑,仿佛还凝固在嘴角,像一个无声的嘲讽。
她不要他了。
不是赌气,不是试探,是彻彻底底地,从他的生命里撤离。用一种最惨烈、最决绝的方式。
身体里的力气被瞬间抽空,他踉跄着后退,脊背重重撞在冰冷的墙壁上,顺着墙壁滑坐到地上。捐赠协议和病历散落在他脚边。他低着头,肩膀剧烈地颤抖起来,出像受伤动物般的呜咽。眼泪大颗大颗地砸在地板上,洇开深色的水渍。
他想起她最后一次对他笑,在阳光下,他说她假。想起她默默捡起碎玻璃片时低垂的脖颈。想起雷雨夜她苍白的脸,和他那杯带着迟疑递过去的水。想起她倒在地上,身边碎裂的百合花瓣和水光……
无数个被他忽略的瞬间,此刻都化作最锋利的刀刃,将他凌迟。
他一直以为,她不在乎。不在乎他的冷漠,不在乎他的挑剔,甚至不在乎他心里装着别人。所以他可以肆无忌惮地挥霍着她的存在,用冷漠和言语将她推远,以此证明自己并非完全被动,证明自己……并未完全沉溺。
可现在他才明白,她不是不在乎。她是太在乎了,在乎到看清了一切,在乎到选择了用自己的一切,来成全他(或许他并不想要)的圆满。
而他,都做了些什么?
……
一个月后。
陈夕的手术很成功。那颗来自林晚的心脏在她胸腔里有力地跳动着。
顾衍之站在加护病房的玻璃窗外,看着里面脸色虽然苍白却带着生机的陈夕。他没有进去。
主治医生站在他身边,语气带着劫后余生的庆幸和一丝不易察觉的唏嘘:“顾先生,真是万幸。林小姐的心脏与陈小姐的配型非常完美,简直……就像是注定的一样。而且移植得非常及时,再晚一点……”
后面的话,顾衍之没有听清。
“注定的一样”?“及时”?
每一个字都像烧红的铁钉,钉进他的耳膜。
他转身离开,脚步虚浮。医院长廊空旷安静,他的脚步声回荡着,一声声,敲打在心上,空洞又疼痛。
他回到了那栋别墅。
一切都保持着林晚离开那天的样子。客厅角落的高脚架下,地毯上还留着隐约的水渍痕迹,那是花瓶碎裂的地方。张妈想彻底清理,被他阻止了。
他走上楼,第一次,主动推开了林晚之前住的那个房间的门——婚后大多数时间,他们分房睡。
房间里很整洁,带着一股长时间无人居住的清冷气息。她的东西不多,衣柜里只有寥寥几件衣服,款式简单,颜色素净。梳妆台上,只有最基本的护肤品,没有化妆品。
她在这个家里,留下的痕迹原来这么少。
他在书桌前坐下,手指拂过桌面,没有灰尘。张妈还是会按时打扫。
抽屉没有上锁。他拉开,里面只有几本书,一个旧笔记本,还有一支看起来很普通的钢笔。
他拿起那个笔记本,很薄。翻开。
前面几页记着一些琐事,购物清单,书目名。字迹清秀,工整。翻到后面,有一页,写着几句零散的话,没有日期,墨迹深浅不一,似乎断断续续写了很久。
「胸口又闷得厉害了,像压着石头。」
「今天看到他衬衫领口有点歪,下意识想伸手,又缩回来了。他不喜欢。」
「阳光很好,想把被子晒一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