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六回(上):蜀游归来闻粮荒·巧设假饵钓贪鱼
长安西门外,十里长亭。
秋风送爽,丹桂飘香,本应是游人如织、惬意非常的时节。然而,亭外驿道上来往的行人商旅,却大多面带忧色,步履匆匆。道旁原本热闹的茶肆酒摊,也冷清了不少,偶有聚集的人群,低声议论着什么,眉头紧锁。
嘚嘚的马蹄声由远及近,镇远镖局的旗号出现在官道尽头。车队规模比离京时似乎又庞大了几分,除了镖局的镖车,还多了几辆装饰华贵的马车和驮着蜀地特产的骡队。
李之源骑在那匹其貌不扬的驽马上,一身月白儒袍纤尘不染,脸上带着游历归来的满足与闲适。他身边,王强依旧雄赳赳气昂昂,秦玉龙羽扇轻摇风度翩翩,程度则拿着个小本子,对着路边的野花写写画画,嘴里嘀咕着“此花颜色甚艳,可入美人腮红”之类的怪话。
“总算是回来了!还是咱们长安看着舒坦!”王强深吸一口气,咧嘴笑道,“就是这路上的人,咋都愁眉苦脸的?像家里灶房被抄了似的。”
程度头也不抬地接话:“强哥,你这就不懂了,这叫‘秋思’,文人墨客到了秋天都这样,伤春悲秋嘛……嗯,这株狗尾巴草的姿态倒也颇有几分野趣……”
秦玉龙摇扇的动作微微一顿,目光扫过道旁那些面带焦虑的百姓和冷清的摊贩,眉头轻轻蹙起:“不对。若是伤秋,也不该是这般惶急忧惧之色。倒像是……遇到了什么难处。”
李之源也早已察觉异常,他神识微动,一丝极淡的灵觉散开,捕捉着风中飘来的零星碎语。
“……又涨了……这还让不让人活了……”“……东市的陈记米铺也挂出‘售罄’的牌子了……”“……俺家那点存钱,连半石米都买不到了……”“……听说江南遭了灾,这粮价怕是还要涨……”“……唉,这日子可怎么过……”
“粮价?”李之源心中一动,看向秦玉龙。
秦玉龙显然也听到了类似的内容,面色凝重起来:“公子,看来京畿之地,粮价出了大问题。寻常秋收之后,粮价本该平稳甚至略有下降才对。”
“走,进城看看。”李之源一抖缰绳,加快了度。
车队进入长安城,那种压抑的气氛更为明显。东西两市依旧热闹,但米粮店铺前无一例外排着长队,伙计声嘶力竭地喊着“今日米价,每斗三百文!”“限购一斗!后面的别排了!没了!真没了!”,引来一片哀叹和咒骂。而绸缎、珠宝等奢侈品店铺则门可罗雀,形成鲜明对比。
一些衣着光鲜的管家模样的人,则从米铺后门进出,脸上带着志得意满的笑容,与门前愁苦的百姓形成另一个对比。
李之源的脸色沉了下来。他生于王府,长于富贵,但对民间疾苦并非一无所知。寻常年份,一斗米不过七八十文,如今竟高达三百文!这已不是寻常的波动,而是足以让升斗小民破产卖儿鬻女的灾难!
“岂有此理!”王强看得怒火中烧,握紧了拳头,“这帮杀才米商,心肝都是黑的吗?!”
程度也收起了他的写生本,小脸绷紧:“这……这简直是在吸人骨髓!”
秦玉龙低声道:“公子,此事绝不简单。夏粮已收,秋粮未绝,朝廷官仓充盈,若非有人恶意操纵,绝无可能出现此等畸高粮价。”
李之源点了点头,眼中闪过一丝冷意:“回府再说。”
富昌王府门前,总管李忠早已带着下人等候多时。见到车队归来,李忠依旧是那副万年不变的扑克脸,但眼神中多了一丝不易察觉的放松,上前行礼:“恭迎公子回府。”
“李总管,府中一切安好?”李之源翻身下马,将缰绳递给迎上来的小厮来福。
“回公子,府中一切安好。只是……”李忠顿了顿,声音压低了些,“近日京城粮价飞涨,王妃和闲公子颇为忧心,已吩咐府中缩减用度,节省米粮,以备不时之需。”
连王府都要节省用度了?李之源眉头皱得更紧。
他快步走入府中,直奔后堂。唐王妃正与李之闲对坐,桌上摆着几样清淡小菜,显然午膳刚刚用过。
“源儿!”见到幼子归来,唐王妃脸上顿时露出欣喜的笑容,起身迎了上来,拉着他的手上下打量,“瘦了,也黑了!蜀道艰难,这一路可还顺利?没遇到什么危险吧?”关切之情溢于言表。
“娘,我没事,好着呢。”李之源笑着宽慰母亲,又对坐在轮椅上微笑看着自己的大哥行礼,“大哥。”
李之闲温和笑道:“回来就好。蜀地风光奇秀,可曾画了些图卷回来?”他更关心弟弟的游历见闻。
“画了不少,回头给大哥鉴赏。”李之源应道,随即话锋一转,看向桌上的简单菜肴,“娘,大哥,我方才进城,见粮价腾贵,百姓困苦。府中怎也如此节俭?”
提到此事,唐王妃脸上的笑容淡去,化为一声轻叹:“唉,谁说不是呢。这粮价涨得毫无道理,如今一斗米要三百多文,而且常常有价无市。听说城南已有贫户开始食糜度日了。我王府虽不缺这点银钱,但此风不可长,能省一些是一些,或许还能周济一下府中下人亲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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李之闲接口道,语气中带着忧虑:“更可虑者,粮价乃百价之基,粮价一涨,其他物价必然跟随,届时民心浮动,恐生事端。这几日,京兆尹和户部的官员怕是愁白了头。”
李之源沉默片刻,问道:“朝廷为何不开仓平抑粮价?”
“听闻已在议了。”李之闲道,“但官仓储粮关系国本,动用需慎之又慎。且据说那些大粮商联手抱团,势力盘根错节,即便朝廷放粮,他们也有手段囤积拦截,难以真正惠及平民。”
“是啊,”唐王妃愁道,“那些黑心的商人,听说江南遭了灾,便拼命囤粮,等着卖更高的价钱,全然不顾百姓死活!真是造孽!”她虽出身高门,但心地善良,最见不得这等事。
“江南遭灾?”李之源敏锐地捕捉到这个信息,“消息确切吗?”
李之闲摇摇头:“似是而非。今夏江南确有局部微旱,但远未到成灾的地步。不过是那些粮商用来哄抬粮价的借口罢了。”
李之源心中了然,一股怒意悄然升起。这些蠹虫,为了一己私利,竟不惜搅乱一国都城,陷万民于水火!
他面上却不露声色,反而笑着安慰母亲和兄长:“娘,大哥,不必过于忧心。不过是些跳梁小丑,耍些上不得台面的手段罢了。说不定过几日,粮价自己就跌了呢。”
唐王妃只当他是孩子话,苦笑道:“但愿如此吧。”
又闲话了几句蜀地风物,李之源便借口旅途劳顿,要回房歇息,告退出来。
一出后堂,他脸上的笑容瞬间收敛,对跟在身后的秦玉龙低声道:“玉龙,立刻动用我们所有渠道,给我彻底查清楚,是哪些人在背后操纵粮价,他们的仓库在哪里,囤了多少粮,资金状况如何!我要最详细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