残阳如血,将曙天盟总舵的轮廓拉得斜长,仿佛一头蛰伏巨兽投下的阴影。四支远征队伍带走的喧嚣尚未完全平息,空气中似乎还残留着灵舟破空的余韵和弟子们激昂的誓言。今日的黄昏,较之往日,多了几分沉凝与不舍。
扩建后的凌云殿,在夕阳余晖下更显巍峨。巨大的石柱上新雕琢了盟内高手斩妖除魔的浮雕,虽不及古老殿堂的沧桑,却自有一股蓬勃向上的锐气。殿内,并非极尽奢华,但格局开阔,灯火通明。以深海夜明珠镶嵌的穹顶洒下柔和清辉,与四壁镌刻的聚灵阵纹交相辉映,使得殿内灵气氤氲,呼吸间都带着沁人心脾的舒畅。中央铺着不知名蛮兽皮毛织就的厚重地毯,踏上去悄无声息。
宴会已然设下,长案排列有序,上面摆满了灵厨精心烹制的佳肴,多以富含灵气的凶兽肉、珍稀灵果为主,酒则是窖藏多年的“赤炎烧”和清冽的“寒潭香”,酒香与食物香气混合,萦绕在殿宇的每一个角落。
凌绝端坐主位,一身玄色劲装,并未刻意散威压,但大乘境后期那深不可测的气息,如同静水深流,自然成为整个殿堂的中心。他左侧是云璃,一袭月白流仙裙,气质清冷如九天玄冰,净世仙莲道体自带的无瑕光环,让她周遭的空气都显得格外纯净,仿佛多看一眼都是亵渎。右侧则是蓝玲儿,碧波海阁的服饰勾勒出曼妙身姿,湛蓝的眸子里灵动与好奇并存,大乘境中期的灵力波动如潮汐般隐现,与她掌控的星渊之力隐隐共鸣。
下手左右,分别是沐晨风与屠刚。沐晨风面容儒雅,眼神却锐利如鹰,经过这段时间的历练,身上那股书卷气中融入了更多的杀伐决断。屠刚则依旧是那副雄壮体魄,虬结的肌肉仿佛蕴含着爆炸性的力量,只是以往那股桀骜不驯的戾气,已转化为对座上之人的敬畏与对脚下这片基业的认同。再往下,“千幻婆婆”,笼罩在宽大的黑袍中,只露出一双闪烁着幽光的眼睛,气息诡秘难测;“青木真人”、“玄铁尊者”几位新进的大乘客卿正襟危坐,眼神中既有对凌绝的敬畏,也有对曙天门未来的期许。他们此刻低声交谈着,目光不时投向主位,带着依恋与担忧。
酒过三巡,殿内的气氛渐渐热烈起来,推杯换盏,笑语喧哗。然而,在这份热闹之下,潜藏着一股离别的暗流。
凌绝缓缓举起手中的白玉酒杯,杯中赤红如火的“赤炎烧”微微荡漾,映着他深邃的眼眸。他目光扫过沐晨风与屠刚,声音平和却带着不容置疑的分量,清晰地传入在场每一个人的耳中:“沐门主,屠副门主。”
仅仅一个称呼,便让沐晨风和屠刚同时放下酒杯,挺直了身躯,面色肃然。
“曙天门,以及这门内上下数千弟子,还有外城这来之不易的基业,今日起,便正式交予你二人之手。”凌绝的声音不高,却在灵力的包裹下,回荡在殿内每一个角落,原本的喧哗瞬间安静下来,所有人的目光都聚焦于此。“我,甚为放心。”他顿了顿,目光如实质般落在两人脸上,“望你二人,能真正摒弃前嫌,勿因旧怨误了大事。需知,同心协力,方能断金。好好经营,莫要辜负了兄弟们用血与汗拼杀出来的这番局面,更莫要负了那些依附于我曙天门,寻求庇护的万千民众之期望。”
沐晨风立刻举杯起身,动作干净利落,杯中酒液纹丝不晃,他迎着凌绝的目光,语气斩钉截铁:“总舵主放心!沐某在此立誓,必当鞠躬尽瘁,死而后已!以往种种,皆如过眼云烟。今后,沐某定与屠副门主肝胆相照,精诚合作,绝不敢有负总舵主今日之托,绝不敢有负曙天门上下之期望!”他话语中的决然,感染了在场许多人。
屠刚也紧跟着站起,他身材魁梧,这一站仿佛一尊铁塔。他双手捧杯,声音沉浑如闷雷:“主上!屠刚是个粗人,不懂太多弯弯绕绕。但既已臣服,这条命就是主上的,这副身板就是曙天门的!主上放心,屠刚在此立下心魔大誓,必当恪尽职守,倾尽所能,辅佐沐门主,壮大我曙天门!若有二心,叫我天诛地灭,修为尽毁,永世不得生!”他的心魔大誓沉重无比,带着血煞之气,却也格外让人信服。经过这段时间,他或许未必真心与沐晨风亲近无间,但对凌绝那深不可测的实力和手段的敬畏,以及对曙天门带来的资源、地位和前所未有的凝聚力的认同,已让他开始真正将自己视为这个集体不可或缺的一部分。
凌绝微微颔,眼中闪过一丝不易察觉的满意。他将杯中烈酒一饮而尽,喉间滚动,一股灼热的暖流直贯丹田。放下酒杯,他继续开口,声音比之前更凝重了几分:
“壮大势力,非一朝一夕之功,更非空谈可达。当前要,便是加门中弟子修炼!聚灵阵需时刻维护,功勋制度必须不折不扣地执行,赏罚分明,如此方能激励后来者,令行禁止,上下归心,铸就铁板一块!”他的话语如同重锤,敲打在每一位管理者的心上,“资源,要优先向有潜力、肯努力的弟子倾斜。我要的,是在最短时间内,培养出一批能独当一面的中坚力量,而非一群乌合之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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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目光转向殿外渐沉的暮色,仿佛看到了更远的未来:“其次,待内部稳固,根基扎实之后,可审时度势,逐步向外扩张势力范围。记住,扩张非是目的,而是手段。是为了获取更多修炼资源,是为了庇护更多在乱世中挣扎求存的生灵!绝不可冒进,更不可重蹈某些势力覆辙,行那欺压良善、掠夺无度之事!我曙天门立足之本,在于‘义’与‘序’,若失此二者,与覆灭之敌何异?”这番话,他不仅是对沐、屠二人说,更是对在场所有核心成员敲响警钟。
最后,凌绝的语气转为前所未有的凝重,甚至带着一丝冰冷的寒意,让周遭的温度仿佛都下降了几分:“最后一点,需倾注全力,密切关注凌屑天都内城之情势!”‘凌屑天都’四字,他咬得格外清晰,“我等在外城创立基业,虽看似偏安,但树大招风,难保不会引起内城某些庞然大物的注意。那里水之深,远尔等想象。若有异动,哪怕是微末征兆,也需及时应对,谨慎分析。必要时,可暂敛锋芒,隐忍退让,保全实力为上!”他深吸一口气,一字一句道,“我不在期间,若有不可力敌之强敌来犯,事不可为……可果断放弃现有基业,保全有生力量,以待我归来!存人失地,人地皆存;存地失人,人地皆失!切记,切记!”
沐晨风与屠刚感受到话语中的决绝与沉重,心头凛然,如同被冰水浇透,齐声应诺,声音铿锵:“谨遵总舵主令谕!我等必不负所托!”
此时,一直沉默如阴影的千幻鬼婆,也用她那沙哑如同金属摩擦的声音开口道:“总舵主放心远行便是。老婆子既幽姬之后暂代席大长老,也为席客卿,自会协调好内外关系,我这把老骨头,还有几分用处,定会替总舵主看好家,密切关注天都风向,任何蛛丝马迹,都休想瞒过我的耳目。”她周身隐隐有幽冥之气流转,显得高深莫测。
凌绝转向千幻鬼婆,微微颔致意,语气缓和了些许:“有劳千幻鬼婆长老费心。有您等坐镇,我方能安心离去。”
正事叮嘱完毕,殿内凝重的气氛渐渐缓和。众人不再谈论公务,开始开怀畅饮,叙说未来种种,交流修炼心得。云璃与蓝玲儿也离座,聚在一处低声交谈。云璃声音清冷,嘱咐她们留守期间勤加修炼,莫要懈怠,同时注意安全;蓝玲儿则笑语嫣然,说着外界趣闻,冲淡了些许离愁别绪。
宴席直至深夜,星斗漫天,方才散去。众人各自离去,殿内只余下酒香和一丝若有若无的怅惘。
翌日清晨,曙光微熹,朝露未曦。
总舵大门之外,凌绝、云璃、蓝玲儿三人已收拾妥当。晨风带着凉意,吹动三人的衣袂。凌绝依旧是一身玄衣,目光平静地望着前来送行的沐晨风、屠刚、千幻鬼婆等一众高层。云璃白衣胜雪,仿佛不染尘埃的广寒仙子。蓝玲儿则是一身水蓝色劲装,勾勒出矫健的身姿,脸上带着跃跃欲试的兴奋。
“便送到这里吧。”凌绝抬手,制止了众人继续相送的步伐,他的声音在清晨的空气中格外清晰,“一年之期,转瞬即过。望届时,我能见到一个更加强盛、更加团结的曙天门,更能看到门中有人成功突破到渡劫境。”
“必不负总舵主期望!”众人齐声躬身,声音洪亮,在晨风中传出去很远,带着坚定的信念。
凌绝不再多言,目光与沐晨风、屠刚等人再次交汇,一切尽在不言中。他对着云璃和蓝玲儿微微颔。
蓝玲儿嫣然一笑,皓腕轻抬,如玉般的手指在空中划出一道玄奥的轨迹。只听一声清越的嗡鸣,一艘线条流畅、泛着银灰色金属光泽的虚渡飞舟凭空出现。飞舟长约十丈,造型古朴而神秘,舟身铭刻着无数细密的空间符文,此刻正闪烁着微弱的光芒,引动着周围的空间产生细微的涟漪。
三人身形一闪,如同鬼魅,下一刻便已稳稳落入飞舟之中。凌绝立于舟,云璃和蓝玲儿分立两侧。
“启程。”凌绝淡淡道。
蓝玲儿心念一动,虚渡飞舟周身符文骤然亮起,低沉的轰鸣声变得急促,周围的空间波纹剧烈荡漾起来。飞舟缓缓升空,度越来越快,倏忽间便化作一道撕裂晨霭的银灰色流光,朝着远空疾驰而去,眨眼间便只剩下一个小点,最终彻底消失在众人的视线尽头,仿佛融入了那无垠的蔚蓝之中。
沐晨风等人久久伫立,仰望着飞舟消失的方向,心中百感交集。肩上责任如山,但对未来重逢的期待,以及对凌绝毫无保留的信任,又让他们充满了力量。
虚渡飞舟之内,别有洞天。空间远比外界看起来宽敞,装饰雅致,以不知名的灵木和暖玉为主,空气中弥漫着淡淡的宁神香气。舷窗外,是飞向后掠去的云海,以及下方缩小的山河大地,壮丽非凡。
云璃与蓝玲儿坐在舒适的玉质座椅上,望着窗外变幻的景色。蓝玲儿按捺不住好奇心,转过头,看向站在前方操控飞舟的凌绝背影,问道:“凌绝,我们这究竟是要去往何处?你之前只模糊提及在中元大陆有要事待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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凌绝操控着飞舟,使其稳定地在云层之上穿梭。他的背影挺拔,却似乎笼罩在一层无形的迷雾之中。听到蓝玲儿的问话,他沉默了片刻,目光依旧凝视着前方那仿佛永无止境的天际线,以及天际线下隐约可见的、更加辽阔和灵气充沛的中元大陆轮廓。
过了好一会儿,他才缓缓开口,声音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飘忽:“去中元凌家。”
“中元凌家?”云璃微微一怔,清冷的眸子里闪过一丝讶异。她自然记得凌绝出身于岚凤城凌家,那只是一个偏安一隅的小家族。“是与岚凤城凌家有关联的那个……中元凌家?”
“嗯。”凌绝应了一声,语气平淡,听不出喜怒,但熟悉他的两女,却能感受到那平静之下涌动的暗流,“算是…血脉上的本家吧。”
他之前动用各方渠道打探到的消息碎片逐渐在脑海中拼接起来。中元凌家,乃是雄踞中元域的一个传承极其久远、势力盘根错节的古老世家,其底蕴和实力,远非昔日岚凤城凌家那种边陲小族可比。据说,其族中高手如云,甚至有渡过天劫、几近飞升的渡劫期老怪坐镇,是真正屹立在中元大陆权力顶层的豪门望族,一言可决万千生灵之命运。而岚凤城凌家,在很多很多年前,似乎只是中元凌家一个不受重视、甚至可能因故被放逐的分支……
“你要回去…认亲?”蓝玲儿眨着大眼睛,试探着问,语气中带着好奇,也有一丝担忧。她心思玲珑,已然察觉到凌绝情绪的不对。
凌绝缓缓摇了摇头,嘴角勾起一丝复杂的弧度,似嘲弄,似悲凉。他的眼神不再锐利,反而透出一股深沉的茫然与困惑,望着窗外翻涌的云海,仿佛要从中看清自己的命运。“不知。”他轻声道,声音几乎要被飞舟破空的声音掩盖,“或许……只是想去亲眼看看,那个与我流淌着同源之血,却又遥不可及、高不可攀的所谓‘本家’,究竟是什么样子。想亲眼丈量一下,它究竟强在何处,能俯瞰众生……也想亲口问一问,当年岚凤城凌家分支远迁,话中强者凌啸天被算计,到底因何而起?他们这些高高在上的本家……又在何处?可曾有过一丝一毫的垂怜与援助之意?”
他的声音渐渐低沉下去,最后几不可闻,但那话语中蕴含的悲凉、困惑,以及一丝被深深压抑的、可能连他自己都未曾清晰察觉的怨与怒,却如同冰冷的蛛丝,缠绕在飞舟内每一寸空间。
飞舟在云层中平稳而迅疾地穿梭,窗外是璀璨的阳光和无垠的云海,美景如画,但舟内的气氛却莫名地压抑起来。
凌绝不再说话,只是静静地伫立在舟,如同一尊沉默的雕像。他的目光仿佛穿透了层层叠叠的云雾,跨越了万水千山,看到了那个不日即将抵达的、既熟悉又陌生的庞然大物——中元凌家。
是喜?是悲?是归属?是疏离?是荣耀加身?还是不堪回的往事被血淋淋地揭开?他自己也说不清,道不明。心神沉入体内,那扎根于丹田深处、被视为禁忌的“噬灵根”似乎也感应到他心绪的波动,微微震颤着,散出一种饥渴而躁动的气息,仿佛在期待着……吞噬什么。而《碎玉劫体》的功法也在四肢百骸中无声运转,骨骼隐隐出玉质的微光,那是历经万千劫难锤炼后的不朽根基,支撑着他面对前方的一切。
这一次前往中元凌家,带给他的,究竟会是血脉亲情的温暖接纳与久违的归属,还是更深的疏离、冰冷的算计,甚至是……需要以“劫烬拳”轰碎的敌人?前路茫茫,吉凶未卜,就如同这飞舟之外变幻莫测的云海,难以看清,危机四伏。
他只是稳稳地操控着虚渡飞舟,将纷乱的思绪压下,将所有的犹豫与彷徨转化为眸底深处那一抹不变的坚定。朝着那个既定的、牵引着他血脉根源的方向,坚定不移地驶去。无论前方等待他的是什么,是龙潭虎穴,还是镜花水月,他都必须去面对,去经历。因为这不关乎他的根,他的源,更关乎他未来道途上,必须斩破、必须解开的一个死结,一道心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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