云层之上,真正的“恶魔号”——完好无损、引擎低鸣、庞然的舰体在稀薄大气中无声悬浮——主舰桥内,一片死寂。
特雷西斯背手而立,站在主观察窗前。窗外是泰拉大陆广袤的、被云海分割的版图,但这位军事委员会统帅的目光并未落在风景上,而是凝视着悬浮在面前的全息投影屏幕。
屏幕上,正以多角度、实时回放着刚刚生在下方雪原上的那场“净化”。
他看到了燃烧生命、化身纯白光芒的云凌。
看到了那柄裁决巨剑斩碎一切防御的威势。
看到了“恶魔号”(伪)从内部被激活净化协议,化作冲天光柱。
看到了云凌最后回头的那一瞥。
也看到了……舰桥中,那个“蒂莫娜”平静赴死的侧脸。
沉默,在真正的舰桥中蔓延。只有系统运转的低沉嗡鸣,以及屏幕中传来的、被隔绝后的微弱爆炸声。
一道柔和的光芒在舰桥中央亮起。
无数纳米级的金属粒子从空气中析出、汇聚,编织成人形。光芒散去,粉白色长、素白衣裙的蒂莫娜——真正的蒂莫娜——出现在特雷西斯身侧。
她的脸色比平时更加苍白,眼神深处的数据流光芒显得有些涣散,仿佛刚刚经历了一场巨大的消耗。
“报告。”
蒂莫娜的声音很轻,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疲惫,
“‘诱饵舰’已按计划完成自毁净化。消耗纳米金属储备总量的,能源模拟模块全毁,结构仿真系统过载报废。敌方已确认撤离,未对‘诱饵舰’残骸进行深度探查。计划……成功。”
特雷西斯缓缓转过身,他看向蒂莫娜,那张总是冷硬如岩石的脸上,罕见地流露出一丝极其复杂的情绪。
有对计划成功的冷静评估。
有对那庞大资源消耗的心痛。
但更多的,是一种更深沉的、近乎慨叹的……敬意,以及一丝难以言喻的沉重。
“……恭喜你,蒂莫娜少校。”
特雷西斯的声音有些干涩,
“偷天换日,金蝉脱壳。用一艘几乎掏空了‘恶魔号’备用修复材料的、仅有o相像度的‘假货’,骗过了包括凯尔希和那个‘博士’在内的所有人。甚至……”
他的目光落回屏幕上,定格在云凌燃烧生命、化为纯白光焰的身影上:
“甚至骗过了他。”
蒂莫娜没有立刻回应。
她只是静静地走到主控台前,手指轻轻划过操控面板。屏幕上,画面定格——定格在云凌最后回头,与舰桥中那个“假蒂莫娜”遥遥相望的瞬间。
她的目光长久地停留在那个燃烧的身影上。
停留在他透明化、却依然死死护住怀中迩珊的手臂上。
停留在他纯金色、仿佛要燃尽一切的眼睛里。
停留在他那迅变白、仿佛生命正在飞流逝的丝上。
舰桥内,只有系统运转的低鸣。
许久,蒂莫娜的嘴角,缓缓地、缓缓地,牵起了一抹弧度。
那不是计划成功的得意,不是欺骗得手的狡黠。
那是一抹极其苦涩的、仿佛吞咽了太多无法言说之物的微笑。
“他……”
蒂莫娜的声音轻得像怕惊扰了什么,
“比我们想象的……还要‘认真’。”
特雷西斯沉默地看着她。
蒂莫娜转过身,面对特雷西斯。她眼中的数据流平静下来,只剩下一种近乎透明的疲惫与……感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