微弱的月光混着夜气流淌进来,勾勒出一个穿着素色衣裙的女子身影。她身形窈窕,面上覆着一层轻纱,只露出一双明亮却带着忧惧与决绝的眼睛。她手中紧握着一柄短匕,刃身在微光下泛着冷冽的幽蓝。
女子站在门口,目光迅扫过空旷破败的草堂,最终定格在堂中央那具孤零零的薄棺上。她的身体不易察觉地颤抖了一下,握匕的手指收紧,指节泛白。
她迟疑片刻,终是迈步走了进来,步履轻得像猫,每一步都充满了警惕。她在棺前三步外停住,眼神复杂地望着那粗糙的棺木,有悲伤,有难以置信,更有一丝深切的怀疑。
“王……王侍中?”她低声唤道,声音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哽咽,在寂静的草堂中显得格外清晰,“你真的……就这么死了?”
棺内的王悦之心中一震。这声音……是晋陵公主刘伯姒的贴身侍女,似乎唤作阿沅!她为何会来此?是刘伯姒让她来的?还是……
阿沅并未靠近棺椁,她似乎对那可能的“尸身”心存忌惮,亦或是担心其中有诈。她再次环顾四周,目光锐利地检查着地面、墙角,以及那简陋的竹榻,仿佛在寻找什么痕迹。
她的目光最终落回棺盖上,那里除了落着少许灰尘,空无一物。阿沅蹙眉,眼中疑虑更深。她沉吟片刻,忽然从怀中取出一个仅有拇指大小的玉瓷瓶。拔开塞子,一股极淡雅的清香瞬间弥漫开来,驱散了室内的霉腐之气。“公主不信你会如此轻易遭难,”阿沅对着棺木,像是自言自语,又像是说给可能存在的倾听者,“她让我务必亲眼确认……你若真遭毒手,这‘清灵露’也能暂保你尸身不腐,免受虫蚁侵扰,算是全了……全了昔日情分。”
说着,她手腕轻轻一抖,几滴晶莹剔透的露珠从瓶中小心翼翼地洒出,并非洒向棺木,而是落在棺前的地面上。露珠触地,并未渗入土中,反而如同活物般,出极其微弱的莹莹绿光,闪烁了数下便悄然隐没。
棺内的王悦之立刻感觉到一股清凉温和的气息透过棺木缝隙微微渗入,这气息与他体内的“隐真符”之力接触,竟无冲突,反而带来一种奇异的安抚之感,让他被龟息散禁锢的冰冷身体似乎都舒缓了一丝。这绝非毒药,确实是珍稀的养魂安魄之物。刘伯姒竟将此等秘药交给侍女,只为此用?
阿沅紧盯着地面的反应,又等了一会,见那莹光隐没后再无任何异状,棺木也依旧死寂,她眼中闪过一丝失望与更深的哀戚。
“看来……是真的了。”她喃喃道,声音低沉下去,“诅咒反噬,染疫而逝……连王氏也回天乏术么……”她收起玉瓶,最后看了一眼那具薄棺,眼神挣扎,最终化为一声极轻的叹息。
“王郎,安息吧。公主她……自有打算。”
说完,她不再停留,迅转身,如来时一般,悄无声息地退出了草堂,细心地将门板重新掩好,脚步声很快远去,消失在夜风中。
草堂内,再次只剩下王悦之一人……或者说,一具“尸体”。
棺中的王悦之,心中却波澜骤起。
阿沅的到来,洒下的“清灵露”,她的话语……所含甚多。
刘伯姒并未完全相信他的“死讯”,甚至派来了最信任的侍女以秘药探查。这至少说明,刘伯姒可能也在暗中调查,甚至可能对乌衣人及其背后的势力有所警觉。那句“公主她自有打算”,又意味着什么?
而阿沅最后确认他“已死”后离去,意味着假死之计至少暂时瞒过了刘伯姒这一方。但这“清灵露”……
王悦之敏锐地察觉到,那渗入棺内的清凉气息,不仅安抚了他的身体,似乎还与贴身的“隐真符”产生了某种极细微的共鸣。这“清灵露”或许无意中,正一点点激着“隐真符”更深层的力量,或者,指向了其他隐藏的线索?
他此刻无法询问谢灵运,只能将这份疑惑与感知深深记下。时机将至。他开始极缓调动内息,冲击“隐真符”所设生机封锁。此过程需如履薄冰,不能引丝毫气机波动,以免为可能存在的暗窥者所察。
内息若涓流,徐徐冲刷经脉中无形桎梏。王悦之凝神贯注,感体内生机渐苏。心搏自近停之境点点加快,冰冷四肢亦渐回暖。贴于内襟的“隐真符”微微热,那敛藏生机的旋涡正缓缓逆转。
终觉身躯重归掌控,他轻吸一气,久违的空气涌入肺腑,带着棺木特有的木质与漆料气味。
他探手抵住棺盖,内力微吐。棺盖被无声推开一隙,足容脱身。他警感知四周,确无险后,方轻捷翻身而出,落于地上。
草堂内一片漆黑,唯窗外透入微月清光,勾勒出几件简具轮廓。他迅将棺盖复原,不留痕迹。
立于冷土之上,王悦之略活动僵硬四肢。假死脱身之第一步已成,此刻他已是“死人”,一个游走明暗之间的幽魂。接下来,便需借此人身份,去揭那重重黑幕。
他忆起守墓老人那熟稔唏嘘,想起乌衣人那森然恶意,念及建康宫中藏于荣华下的污秽与诅咒。这一切,绝未终结。
他悄步至草堂窗边,透过破损窗纸外望。月下墓园寂寥荒凉,远处王氏别业唯见零星光火。
山雨欲来风满楼。他的“死”,或正是这场暗流肇始之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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