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满听犹豫了一下,凑过去蹲下了身子,试着笑得更好看些。
只是还没等她调整好表情,陈尔一拳抡向了她的嘴巴。
小满听往後倒去,原本被扎破的双手重重摩擦在地上。
“噗……”两颗上门牙混着血水被打了下来。
“呸!”小满听将两颗门牙吐在墙角,瞪向了陈尔。
陈尔笑道:“现在好看多了!”
他站起身,捡起地上沾着血水的半截凳子腿,指向满听,“跟我走!”
小满听抹了一把嘴唇上的血,跟了上去。
两人爬到了办公楼的楼顶。
陈尔就着女儿墙滑坐到地上,掀开了手边上一个铁桶的盖子,里面是黑色的粘稠的液体。
“过来!”见小满听不动,陈尔重复,“过丶来!”
小满听凑近,陈二一手扯过了她的衣领,一手将铁桶里黑色的粘稠的液体抹在了她的脸上和脖子上。
液体不知道是什麽做的,混杂着柴油和油漆的味道,没一会儿就干在了皮肤上。陈二涂了一层又一层。似乎是力气用完了,才罢了手。
陈二松了松小满听的衣领,认认真真看了看,再次夸奖道:“好看!”
她那双好看的眼睛根本遮不住。木讷的时候还好,笑的时候太招人。
小满瞪了他一眼,跑下楼去照镜子。
即使脸上黑的就像是被煤烧过,也遮不住被打肿的半边脸。
两颗上门牙没了,露着一个可笑的大洞。
这些黑乎乎的东西不知要多久才能洗下来,小满听想哭。
她鼻子酸了又酸,却挤不出眼泪。
好像自她妈妈死後,她就没有眼泪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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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记得。”
满听回应的声音不大,陈尔听得却很清楚。
小时候,两人平日里不是不打架,相反打得还异常狠。
当然,大部分时间都是小满听挨打——为了学会还手一次次被打。
虽然他们的相处模式本就不像大多数的兄妹或者夥伴,但自那之後很长的一段时间,她都没有搭理陈二。
陈二一开始还给她好脸色,似乎後悔自己下手太重。到後来就没了耐心,气急败坏,骂她不识好歹。
那句“不识好歹”说出来之後,小满听便有了自己的心思,两人的关系也是从那时候开始,再难回到之前。
车没有开进货场街,直接开到了树林的边沿。
小时候看起来高不可攀的围墙矮了很多,垮塌了一片。有一段砖块被清理到一边,延伸进去一条被踩出来的小路。
即使满听已经十年没有回来,她也记得这个方向,沿着这条小路的方向一直走,就能走到一棵泡桐树下。
树下埋着她的妈妈。
满听已经记不起为什麽妈妈让陈尔喊她满姨。
这个漂亮的女人被拐到货场街之後便没有了名字,别人只称呼她是“陈贵媳妇”。
她也不知道为什麽妈妈给自己起名叫小满。
那时候货场街那些拐卖妇女儿童的人很小心,被拐来的妇女没有合法身份,孩子出生後就只能黑着或者先找个清白人家上户口。
她直接上在了陈尔家的户口本上,大名陈满。
很小的时候,陈二对她很好,她有一个很好的大姐和一个很好的二哥。
不知道哪天开始,大姐不来跟她玩了,二哥也变了。
小满听有了自己的心思之後,不再事事听陈二的,她顶着一张常年黢黑的脸,爬各种墙头,听到了各种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