尤其是在点那份“姜丝爆炒羊肉片”时,刻意的停顿和强调,仿佛在用行动昭告——这里要什么、不要什么,是他宇文成都说了算。
他完全无视了云韶刚才那番“开胃”的建议,粗暴地将她从点菜的话语权上扫开,只遵从自己认定的“驱寒暖身”铁律。
“咳咳……几位点的都是佳肴啊!”
一直噤若寒蝉的老板终于找到了插话的空隙,额头冷汗已经汇成了小溪。
他极其有眼色,立刻顺着宇文成都的话,用极其肯定的语气点头哈腰应承下来——
“云姑娘的‘冰酿’、‘雾凇’自然清爽,大将军点的‘姜丝粥’、‘黄牛肉’也最是应景暖身,都是好菜!一点不冲突!小的马上安排,务必都做出最好的滋味来,请贵人稍待!”
他语极快,态度谄媚到了极致,不敢细看任何人的脸色,抱着菜单几乎是小跑着离开了这个是非之地。
菜终于点完,但空气并未因老板的离去而有丝毫缓和。
小小的风波看似过去,桌上却留下更加难堪的寂静。
宇文成都的独断与对云韶建议的无视,让云韶精心打扮的俏脸彻底失去了光彩,眼神阴郁下去,桌下绞着锦帕的手指指节泛白。
谢怀瑾则悠然地端起刚奉上来的热茶,轻轻吹拂,氤氲的热气遮住了他眼底深处那缕看好戏的兴味光芒。
杨雪霁依旧低着头。
身侧之人强烈的存在感和那不容置疑的、近乎蛮横的“安排”,如同火炉与冰山同时炙烤着她。
灰布斗篷粗糙的触感摩擦着她的脸颊。
宇文成都刚才点菜时那句冷酷低沉的命令声,和他身上传来的、若有似无的沉水香与烈性酒混合的清冽气息,混杂着那碗热腾腾的、加了嫩姜丝与参须的滚烫砂锅粥的香气……
各种复杂强烈的感官信息,如同洪流般冲击着她脆弱的堤防。
她需要一点东西分散那几欲夺眶而出的、连自己也分辨不清是愤怒、委屈还是酸涩的情绪。
目光无意识地移动,最终落在了面前乌木案几上那格格不入的东西——
老板退下前,云韶“好意”点单时,为每人面前都先奉上了一份用作餐前开胃的、点缀着红杏与冰块的小巧“冰碗”。
晶莹剔透的碎冰屑上,红杏的果肉娇艳欲滴,散着甜润的冷香。
属于她的那一碗,红杏红得刺眼,碎冰散着丝丝缕缕的寒意,如同云韶无声的微笑。
就在她的注视下,一只骨节分明、带着长期握持兵刃形成薄茧的大手,毫无征兆地伸了过来——
宇文成都甚至没有看她一眼,目光依旧沉沉地盯着自己面前那杯早已凉透的清茶。
他的手指稳稳地拈起那柄小巧的青铜长勺,极其自然地探入属于杨雪霁的那只冰碗之中,毫不犹豫、精准无比地——舀起了那枚最鲜红饱满的红杏果肉。
没有一丝停顿。
接着,手腕轻轻一抬一送——
那枚裹着碎冰屑、泛着寒气的红杏,被他面不改色地送进了自己口中。
冰凉的果肉在他齿间被咬碎,出清脆的微响。
汁液流淌,浸润他薄削冷硬的唇。
他咀嚼着,喉结滚动咽下,然后依旧面无表情地放下了小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