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的孕期已近八月,身子愈沉重。
扬州气候湿润闷热,让她时常感到气短心悸。
腹中的孩子似乎也感受到了母亲的不安,胎动变得频繁而剧烈,有时甚至在深夜将她惊醒。
太医请脉更加频繁,开的安胎药也加了剂量,但眉宇间的凝重却一日深过一日。
一次诊脉后,太医委婉地向皇帝禀报,夫人忧思过甚,肝气郁结,于安胎极为不利,需绝对静养,更要保持心境舒畅。
杨广听后,赏赐了更多珍贵药材,也来“凝香苑”探望得更勤,言语间满是兄长的关切,甚至带着几分刻意的轻松,试图讲些扬州风物逗她开心。
但杨雪霁只是垂眸静听,偶尔扯出一抹勉强的笑意,那笑意却不及眼底。
她心中的郁结,岂是几句闲话、些许赏赐能解开的?
这无形的枷锁,正是这位看似关怀备至的皇兄亲手为她戴上的。
这日,扬州当地官员为迎圣驾,在行宫设下盛大夜宴。
丝竹管弦,轻歌曼舞,觥筹交错,一派歌舞升平。
杨雪霁以身体不适为由,并未出席。
她独自坐在“凝香苑”的凉亭中,听着远处隐约传来的喧嚣,只觉得那热闹是别人的,与自己毫无干系。
夜空忽然下起了淅淅沥沥的小雨,打在水面上,泛起圈圈涟漪。
凉意侵人,她却浑然不觉。
宸儿已被乳母哄睡,四周寂静得只能听到雨声和自己的心跳。
一种前所未有的孤独和绝望感将她淹没。
她抚摸着高高隆起的腹部,泪水终于忍不住滑落。
她不怕被囚禁,她怕的是,在这种环境下,她的孩子能否平安降生?
她怕的是,外面的夫君,在巨大的压力下,会做出怎样的抉择?
就在这时,一阵轻微却熟悉的脚步声自身后响起。
杨雪霁猛地一惊,慌忙擦去眼泪,回过头。
月光和廊下灯笼的光晕中,宇文成都的身影赫然出现在苑门处!
他并未穿着出席宴会的隆重朝服,而是一身便于行动的墨色常服,身上带着夜雨的湿气和一丝不易察觉的酒气,显然是从宴席上悄然离席而来。
守卫的侍卫似乎得到了某种默许,并未阻拦,只是远远地守着。
四目相对,瞬间仿佛凝固。
千言万语堵在胸口,却一个字也说不出来。
杨雪霁看着他消瘦憔悴了许多的脸庞,看着他眼底那无法掩饰的红血丝和深沉的痛楚,刚刚止住的泪水再次汹涌而出。
宇文成都快步上前,在她面前蹲下身,紧紧握住她冰凉颤抖的双手。
他的手掌依旧宽厚温暖,却带着微微的颤抖。
“雪霁……”他声音沙哑得厉害,仅仅唤出她的名字,便已哽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