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等等……”令黎又叫住他,停顿了一下,道,“别动那尊雕像。”
无漾轻嗤一声:“心慈手软……知道了!”
青耕与獾疏出去买糖葫芦,买到天黑才回来。第二日,令黎一早起床,先将竺宴搬到院中晒太阳,而后去将昨日獾疏买回的糯米洗好,上甑蒸了。
米香飘出,很快,屋前屋后都掩映在竹篾和糯米的清香里。
令黎蹲在竺宴的躺椅旁,握着他冰凉的手:“我记得那年我还是天酒,从凡间带了米酒回来送你,你似乎有点喜欢,那是我难得见你喜欢什么东西,便想着等再下凡间,为你带个八百坛米酒回来,豪气博你一笑。可那酿酒的农妇却古怪,听了我的意图,收了我的钱,只是扔给我一张酒方,让我自己酿……那,我从前那样懒,自是不大愿意的,索性也不给你送酒了。”
她浅浅笑了笑:“但我昨日忽然想起,你赠我坤灵做了聘礼,我却好像都没有什么嫁妆,又听说凡间嫁女儿要开埋藏十多年的女儿红,女儿红我是没有的,那就为你浅浅酿一坛米酒吧。我将它埋在杏花树下,待你闻到酒香,你就醒来,可好?”
她温柔地凝视着他,竺宴躺在椅上,闭着眼,长长的睫毛安静地垂落。他好看得那样鲜活,看起来就像只是浅寐,说不得下一刻就忽然睁开眼睛来,似笑非笑地看着她。
令黎俯身亲吻他的眉眼,哑声道:“你没有反对,我便当你答应了。”
那张酒方她虽是斥下巨资买来的,但一万年前也不过是草草看了一眼,如今凭着记忆,笨拙而小心地蒸米、晾晒、装坛、加入酒曲。到傍晚时,米酒封了坛,杏花也种好了,她将酒坛藏在一棵杏花树下。
做好这一切,无漾到了。
“孟极带回来了。”
令黎回身问:“可有伤亡?”
“没有,我到的时候,孟极已经等在了祝余庙中。”无漾道,“他要见你。”
令黎点了下头:“他在何处?”
“重华殿。”
*
重华殿是魔君议事的宫殿,类似于神域的漱阳宫,交觞的空明殿。令黎到时,孟极正不客气地坐在上座。
他身上穿着凡间普通的蓝色长袍,陈旧得已经泛了白,这么多年的磋磨下来,他身上也不见了当年的风流,鬓见倒是添了一缕白发。但坐在魔君的位子上,却显得十分松弛自在,神情更是颇为感怀。
见令黎进来,他道:“重华殿这把椅子,还是当年我做魔君时打的。没想到这么多年,竺宴竟连把椅子都没换。六界都说他自从做了魔君后,权力和欲望膨胀,日子过得极尽奢靡,我看他倒是过得朴素。”
令黎没说话。
孟极勾唇一笑:“就是不知他这六百年间每逢生辰都要天地同贺是为了什么。对了,若我没有记错,三月初三,好像是天酒殿下你的生辰吧?至于竺宴,传言他出生时适逢神帝陨灭前后,羡安娘娘痛失所爱,悲恸欲绝,连带着对这个儿子也不甚喜爱,便连他出生的日子也忘记了,所以竺宴是没有生辰的,就更谈不上做寿了。”
令黎面无表情,淡问:“方寸草在何处?”
孟极从座上站起,缓缓走下台阶:“别急,我就是来助你寻方寸草的。”
令黎想起姝燃被吸走的神力,轻蹙了下眉,问:“方寸草不在你手上?”
孟极平摊起双手,似笑非笑:“我手都被竺宴砍了,还怎么在我手上?”
令黎打量着他。
孟极动了动双手,讥诮道:“假的,没神力,充充门面还行,不至于将人吓到。”
令黎:“你想要什么?”
孟极:“方寸草虽不在我手上了,但我能驭草,自有办法找到它,我带你去找。”
“带我去找……”令黎低头一笑,“你的意思是,你不会告诉我在何处,我若想寻方寸草,必须得带上你?”
孟极:“不错。”
令黎点点头:“还有呢?”
孟极:“你亲自去找。”
令黎挑眉:“亲去?我若不去呢?”
“那便不找,总归六百年前我既舍出了方寸,这东西对我便再无用处。”孟极返身大步往外走。
将将迈出门槛,只听令黎道:“好,明日去找。”
令黎说罢,从他身旁走过,衣角掠起的凉风打在孟极的脸上。
孟极轻笑了一声,望着令黎的背影,高声问:“天酒殿下,神后娘娘,那我今夜住哪儿?”
“这里你不是熟吗?自己找地方。”令黎头也没回,很快走远。
无漾跟在她身旁,提醒道:“孟极深不可测,与君上又有囚禁、断手之仇,只怕有诈。”
令黎脚步未停:“所谓有诈,不过是他想要的东西怕我不肯舍,只得迂回取之罢了。但他小看我了。”
无漾一怔。
令黎淡道:“如今除了竺宴,我没有什么不肯舍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