晏熔金抿起唇,仰转头看他。
“不错不错,你这样的有志青年,正是本相要提拔的阿!”
屈鹤为眉眼鼻唇俱是锐长,俯身看人更显凌厉,偏笑时又单单啓唇,叫人忍不住盯进那唇红齿白间去,意图揪出他面上作假的部分。
晏熔金只撑脖子望着他,并不搭腔,叫屈鹤为的笑声渐渐零落下来。
一道极亮的光劈断他们的目光,二人一坐一站,于无话中近似对峙。
晏熔金说:“你没怎麽变。”
他声音明澈坚定,像夏日的一角薄冰,脆弱又自强,叫屈鹤为想伸手打碎他。
“说的是哪门子胡话?”
被袖子带翻的墨水扑洒,宣纸最後的“百人磨剑,万人犹缚,剑虽磨後利,然一日无亮剑之人,所苦者较昨日更苦”“晏甘做愚公丶甘做亮剑第一人,纵死无怨”,是唯一幸免于难的字行。
晏熔金起身同他平视,像要钻进屈鹤为浅金的瞳孔:“是你让我来这的吗?”
屈鹤为眯眼,用扇骨戳着晏熔金肩上割伤,将他生生压下:“本相说了,不好娈童。”
晏熔金的手按在墨迹上,溅出一朵黑花:“你嘴里能有一句真话吗?”
“你仅年长我十二岁,你根本不是我爹。但是恰巧,你年长我的年龄正是我跳过的岁月长度。。。。。。”
屈鹤为挑眉,应下了:“所以呢?你想做什麽?”
晏熔金说:“我想回去,如果是你把我带过来,还请你送我回去,我要确认晏采真的安全。”
哈,屈鹤为忍不住乐了——要是他有这个本事,作甚用在别人身上,他必当第一个回到最初,然後靠他的全知全能当上皇帝,岂不爽翻?
但眼下,他松开晏熔金血肉模糊的肩膀,似笑非笑道:“关我屁事,你自己怎麽来的怎麽回去,我还怕你这张脸是想鸠占鹊巢呢,要是你想我送你见阎王,我一定不吝啬气力。”
“不过,你真就那麽喜欢晏采真?”
晏熔金的心思被歪解,当下如咽了一口怄气,不愿与他多言,竟一把抽出旁边博物架上的剑,一擡手肘就要往自己脖子上抹!
屈鹤为急忙“嗳”了声。
晏熔金咬着牙,一滴不合群的泪打在剑身叮咚作响:“你不说要送我去死吗?拦我作甚!”
屈鹤为用掌心大剌剌包住剑刃,还来回磨了两下——
“喂,蠢货,没开刃的。”
握剑的力道松了,晏熔金僵直站着,执意偏着头。
屈鹤为看不见他眼睛,只知道他鼻唇绷得紧紧的。
小孩要哭了?
喔,已经不算小孩了。。。。。。
真哭了?
在屈鹤为探究的神色里,良久,晏熔金屏出一句:“我讨厌你。”
屈鹤为立刻善解人意,笑眯眯答道:“我也讨厌你。”
剑被十七岁的晏熔金甩在地上,他擡起通红的双眼,怒声道:“我原本在为‘贞女劫’的事情奔波,护着晏采真离开大业都城,都怪你,要不是你我不会突然到这里,不会什麽都没了,不会不知道另一个世界的他们该怎麽办!”
屈鹤为觉得耳朵疼:“你讲讲道理,我说了八百遍不是我干的,我没杀掉你这个麻烦全因为你的确不是奸细,还长得好看。”
晏熔金更气了:“你好不要脸,我宁肯抹脖子了也不要长成你。”
屈鹤为心内无奈叹气:说得好像自己乐意承认,眼前这个炸毛的晏熔金是自己似的。
他不认为,自己十七岁这麽狼狈愚蠢,会因为一个意外丶因为屈鹤为身份特殊,就幼稚地发脾气。
但丢人的不是屈鹤为,他如今也饶有兴致地逗他玩儿。
“既然过了十二年——既然我还活着——你为什麽不问问,前头你说的那些事儿我是不是都做了?”
晏熔金眼睛微微睁圆,眼唇拼凑出一份饱满的期待:“那你。。。。。。做了吗?”
屈鹤为笑:“没有呀。”
“。。。。。。”
被遛了的晏熔金闭紧嘴,打定主意不和他说话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