苍无洁笑了,和个拨浪鼓似的又转回来向他。趁他失防拔着他脖子冲他脸狠狠亲了一大口。
晏熔金表情失控。
平日里同他不大亲热的苍无洁却不顾他挣扎,用着醉酒没轻没重的气力,扒着他脸还要亲。
晏熔金怕他掉下来摔死,生无可恋地由着他胡来。最後憋得呛咳起来,伸手去拧苍无洁鼻子。
到这里,都只是怀疑。
而这份怀疑又被苍无洁的死讯掐灭,如同喷涌的泉水猝然息灭,自己几乎失去理智。
他在幻觉的幻觉中,看到手中剑割破屈鹤为的咽喉。
看到那人疼得皱眉丶下半张脸又强撑着笑,逼问他:“你心里想的人,是我麽?叫去非?——没有人告诉过你,我小字去非麽?”
于是一切的纷杂吵闹丶纠结困惑都破灭沉寂。
没有什麽好恨,好猜忌的了。
他一切汹涌得难以招架的情感,爱,恨,怨,怒,悔。。。。。。
——都是要给那个人丶同个人的。
晏熔金仿佛又回到了屈鹤为的怀里,暖呼呼的,叫他动弹不得的身躯都少了两分僵硬。
然而他清楚,抱住他的是死亡。
他听到北夷的风声。
知道梦里来到了屈鹤为给他换了新身帖,要与自己分道扬镳丶独回京城之时。
自己说,屈鹤为,我要和你一起救这个朝代。
他却笑了,故意叼着奸臣的口吻:“小兄弟,你找错人啦!我屈指挥使——从来只会用杀人的刀,不会用药救人!”
晏熔金勉力抱住他,求他一个承诺:“我不管你要做什麽,什麽都可以,求你带上我,我们一起。”
可屈鹤为还是抛下了他。
还是抛下了他!
这股委屈比愤怒还尖锐,几乎冲破晏熔金的巅顶。
他猛一下睁眼,呕出口血——竟生生靠这口陈年的血,把自己从走马灯中逼醒摘出了。
然而他还不如死去,侍从递来的消息,又叫他眼前一黑!
说是扬州医官失治,屈鹤为没挺过去。
他几乎目眦欲裂:“药丸呢?京城送来的药丸呢!”
侍从垂首:“已经没有人收了,屈公子已去了。”
床顶的一串压胜钱被风吹得摇摇晃晃。
晏熔金茫然地盯着它:压胜压胜,你到底压住了什麽丶又胜过了什麽呢?
巨大的悲痛锥心刺来,他伏在床头的大箱子上,颠簸着咳呕。
他向侍从摆手:“你快出去罢,不要离我这样近。”
“主公节哀。”
晏熔金听了这句,才察觉到渐渐吞没他的平静,原来是麻木的悲哀,是汹涌的暗潮。
他把手放在箱子上,里面装着屈鹤为给他的丶和他要给屈鹤为的东西,他感到很疲惫,一根手指也不想动,只静静等着死亡盖过自己。
屈鹤为的死讯有如胶黏的蛛网,将他裹死了。
他清晰地感到疫病的蔓延,在他捂着血帕,用另只手抖抖簌簌写下後事时。然而身体的死亡远没有死志扩散得快。
农桑如何,冶铁如何,进军如何,变法如何。。。。。。他都想了,写了。
然而他如同一片被风阻撞的羽毛,不知道自己该如何。
他甚至不能回去看屈鹤为下葬,唯恐将疫病带了去。
——是了,算算日子他今天该下土了。
晏熔金的人生中从没有这样一刻,既不渴望生,也不渴望死,因为他知道屈鹤为已在生死之外,与自己永世不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