乾玟就仿佛一朵牡丹,摊开枝叶,开得极为繁盛,到处招摇过市。
乾玟换了辆看似低调,实则更贵重的马车,她抬头看看天色,算了算时辰:“绕京城三圈。”
黄鹂:?“是。”
乾玟的想法很简单:她要让全京城的人都知道,她回京城了,顺便耗耗时间,等某人下朝,这场朝会,必然要开很久。
有一搭没一搭地敲击着马车内的小桌,乾玟想到了上辈子。
也是这个年纪,彼时夏国的夺嫡之战已经白热化,她与九皇女已经到了不是你被分尸就是我被凌迟的地步,背地里互相雇佣的杀手数以百计,恨不得一觉起来就能听到对方被做成人彘的喜讯。
也是那个时候,她突然得知,邹以汀被赐婚了。
那时候,她与他的交情是一次地震的救援,几场战役的交锋。
她欣赏他的剑法、他的魄力、他的统帅之才,还有一颗赤子的正义之心。
欣赏。
她琢磨着这两个字。
真的只有欣赏吗。
这么急着夺皇位,攻打渤国,是为了什么?
在战场上与他兵刃相见吗?
还是……想把他俘虏起来,永远关在她身边。
那日,乾玟坐在厅内一言不发,身边的谋士们叽叽喳喳,已经讨论了数十个方案。
乾玟一个字也没听进去。
她脑子里只有一个念头在疯涨,阴暗的触角般,吞噬、取代了浑身的每一条神经。
但最终那些肮脏的念头都偃旗息鼓,像被洒了盐的蚂蟥,成为一滩血水。
他要嫁人了。
她应该祝他幸福。
那时候的乾玟不知道,或者说,还不愿意承认自己的感觉,只是仿佛有一柄锉刀狠狠锉着早已化成血水的每一寸神经。
心痛吗?当然没有,呵,她只是有点惋惜。
又或许,他心系王知微呢。
乾玟极力压下心底的不快,心不在焉地继续议事,好像什么也没发生。
不知过了多久,她突然中断说到一半的话,凉声道:“散了吧,今日乏了。”
一应谋士们早已习惯她的阴晴不定,纷纷闭上嘴,识相地告退。
等人都走了,厅内空了,穿堂风冰冷地刮过她的脸,乾玟才一字一句道:“黄鹂,将本殿打磨好的那柄剑同剑鞘包好,备成婚礼。”
黄鹂疑惑:“那柄剑殿下锻了很久了,小的还以为那是殿下自己用的,殿下是要送到哪?”
“送到……”乾玟算了算时间,“渤国承平世女府,不要署名。”
“是。”黄鹂又问,“要多塞写桂圆花生吗?”
团团圆圆,好事发生?
乾玟冷笑一声:“塞,多塞,塞满。”
思绪回笼,车外雨越下越大。
等马车第三次跑回中央大街时,乾玟倏然说:“转向,去皇城门口。”
乾玟是当朝陛下指定的皇商,陛下青睐,给予她自由出入皇城的资格,她能随时进宫,上报收益。毕竟在渤国皇帝看来,乾玟的钱,也是她的钱。
马车停在宫门口时,官员们恰巧下朝,正陆陆续续往外走。
乾玟一眼就看到那个孤独的,颀长的,月练般的身影。
她果断打起窗帘,笑盈盈喊道:“邹将军,好巧!”
乾玟随手捞走靠在车壁边的小伞一撑,将半个身子探出去,乍眼看,还以为是一只五彩的鹦鹉在“啾啾啾啾”。
被她唤的那人,一身银甲,他没带伞,长身立在宫门口,官员们纷纷逃窜,使得他周围空了一大片,孤寂地分外显眼。
他像山壁上唯一的那棵长松,在风雨中屹立不倒,挺拔清俊,眉目锋利。
乾玟却从他冷峻的神情,窥得一抹不易察觉的委屈。
像雨打的小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