临窗能瞧见远处的景致,农历二月花开了不少,土地青绒绒的,不少人家出门踏青。人总是习惯在集体中寻找自己认识的。韩临目力好,能模糊瞥见红袖单薄的素白衣裙。他甚至拿来了上官阙的西洋镜,拧开去远望,明目张胆的开小差。
这西洋镜只在刚给人送来时他转着瞧了瞧,还嫌乏味。如今重拾起来,竟有点摸不着北,调试了老半天。
好大功夫才调好,韩临托着镜筒去找,可奇怪的,他到处都寻不见红袖。可转着转着,看见一大群人围着一棵树,他好奇地转眼过去,便被另外的人留住了目光。
茶花开得早,红漫漫的,好像花树底下的人都给血淋淋沾红了衣裳。有个画师,架着一块画板,正在蘸墨绘制花树和人。
山茶树下横躺着一个女子,腰细身长,修长的玉颈戴一条细细的绞丝银链,坠了一枚鸽子蛋大小的钴蓝晶玉,搁浅在丰满两胸的缝隙间,朦胧美好,长眉丽眼,拈花在笑。
韩临目光在女子身上驻足许久,微挑眉毛,看了好半天,听人在身后唤他。
扭过脸,屋中熙熙攘攘的人不知几时都离开了,上官阙正在收拾桌上的纸墨,跟他说:“晚上跟我出去吃个饭。”
韩临把西洋镜放回去:“又是应酬?”
“傅杰豪前不久刚从洛阳提上来,竟然能守住暗雨楼没被砸,再看看早在京城我手下的那些人,跑的跑,乱的乱,强得太多。不值得去他家坐坐?”
韩临听见名字恍然大悟:“啊,他啊,行,我也觉得这个大哥值得交往。”
上官阙反问:“你以为我会带你去见谁?”
韩临干笑一声,换了话题:“红袖呢?”
“一早就告诉过她。迎来送往,她非要学,我也不会手软。”上官阙边说,边慢吞吞的收拾东西。
韩临早收拾好站在他一边,终于开口:“不快点下去?这个时候,红袖得在底下等着了吧。”
“她方才让人递口信,说回去换身衣裳。”上官阙抬眼看他:“就是在这里讲的,你没听到?”
韩临这才想起,依稀听见了什么,只是那时候他在看姑娘,没认真听。他见上官阙还欲张口再问,撑手在椅臂上,亲了一口在上官阙嘴角,糊弄了过去。
他们两个的关系难讲,上官阙不肯说喜欢,端着上司和师兄的做派,这关系就卡在这里,上不去,下不来。如鲠在喉,就膈应。
韩临听他的不狎妓了,可出去找愿意过夜的姑娘,大家你情我愿,无关钱财感情,上官阙除了一个师兄和楼主的身份,也没有足够名正言顺的立场从道德上批他。韩临最近安生,是没心思想别的,但见了喜欢的款式,总还是有些兴趣。他现在学会放过自己,没必要给自己多加包袱。
在去傅家的马车上,韩临盘问了一路:“你脸上和手上的伤究竟是怎么一回事,听说你还掉水里了,是同伴欺负你了?还是那些不长眼的毛小子又要行轻薄的事?”
红袖把脸堆在他肩上:“没有,没有,真没有。”
“我知道轻重,你讲了,我又不会去杀了他们,你不要怕。”
红袖第一次道:“你好啰嗦啊。”
韩临反应了大半天,清楚自己是被嫌弃了,对着含笑的上官阙吹鼻子瞪眼。
下了车,还没进大门,韩临便觉红袖停在马车边不走了,还不及他问,便听见一句——
“是你呀!”
之后在通向厅堂的路上,傅杰豪身边的少年手忙脚乱地解释,可话说得前言不搭后语,韩临都没听明白究竟是个什么事。
但红袖显然是明白了,撂下一句我们去那边说,便拽着少年往灯光暗处走。韩临觉得不安全,给上官阙抓住衣角,硬是扯了回来。
不过韩临也没担心多久,他跟傅杰豪说得来话,听闻那是他独子,叫傅池,今年十四,三岁没了娘,人有些木讷,只是力气大,学着武,挥着两板斧。
之后便转进到别的话题,席间气氛不错,他太常不碰酒,今天上官阙不管他,上瘾似的,酒一杯连着一杯的喝。不止自己乐,也合起伙灌上官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