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吻结束。韩临咽下了酒,脸色依旧是被人撞破的死白,他动了动嘴唇:“十六个,一个都没跑。”
上官阙却突得一推,将韩临推倒在还淌有血的船板上,在满天的雨里俯身到他面前,带有酒味的鼻息乱洒,口气却彬彬有礼:“可以吗?”
地上水中都是死尸,大雨砸在脸上,韩临几乎睁不开眼,四下都是雨声,更听不清他说什么,方才的震动令他如今都没缓过神,人还是蒙的,听得询问是最熟悉的人出的,只是一味答应。
韩临总是习惯答应上官阙的请求,无论是小时候,还是如今。
吻又一次落下来,是很暴躁的吻,韩临不熟悉这种吻,下意识要推,却被握住腰转了身跪趴着,头被有力的手按到坚硬的船板上,撞得一阵昏。紧随着,熟悉的东西以他不熟悉的暴力闯了进来。
这像征服。
上官阙擅长不让韩临受伤,两人之间的准备总是很久,甚至到了冗长的地步。
韩临一颤,对上官阙如今的陌生行径有些害怕,扭过头问:“怎……”
刚一扭过去,只来得及瞥一眼灯影照亮半张脸的上官阙,还未将疑问出口,头便又被五指抓住,紧按在船板上,再难有任何的动作。
韩临见过坠进水池的上官阙,如今淋雨的面孔只比那时候更俊美,相较那时的含笑温和,如今上官阙的神态冷漠非常。
上天吻了又吻捏塑出来的人,被上天的泪洗得愈动人,好像很合理。就像上天呼吸产生的夜风,吹动上官阙的衣角、梢,也令他更添了几分活色生香的好看。
韩临被按回船板上,觉仅是那一眼,那株毒草,又伸出了毛茸茸的枝蔓去搔挠他的心脏,引出耳腔咚咚的血流涌动声。好像强压在心底的情感在内里凿着他的脑袋,想要从他的眼中、口中,将他逃避的对同性情感表露出来。
在这种事上,师兄从来没有这样对过他。韩临很多时候觉得,师兄要是粗暴对他就好了,疼能让他踏实。可真到了这个时候,这种状况下,韩临竟然有了反应。
不知是不是头被按得太紧,外加雨水淋着头和身,冻得直抖,韩临晕缭缭的,意识模糊而遥远。
应该是很久之后,雨都小了,上官阙才结束。
韩临那会儿已经习惯了船板的冷硬,在那里睡过去。韩临总是这样,很容易习惯,就算被伤害,也还是会去爱。
上官阙拦腰把他抱回船舱,为他擦身体。这半年韩临身上添了很多新伤,毕竟杀的那些角色,没有一个是能轻松搞定的。上官阙借着擦身体名义,手指在韩临所有的伤口,腰上、腿上、背上、肩上,一一滑过。最新的伤在腰侧,是块浓青的瘀伤,想来是追杀姚黄时,躲避不及,被他金刚掌蹭到的。
上官阙把脸贴在韩临腰侧的伤上。
这些都是为了我。
他做这么多,无非是想留住韩临。
韩临不能说是个多纵马江湖的少侠,他的理想就决定了,他没有大志向,他只想有个美满的家,他爹娘那种,最传统的那种。韩临跌跌撞撞闯进江湖这方天地,只是因为有天赋。
韩临同时也有些品质,是江湖中人特有的,比如向往自在,不乐意被拘束,喜欢交朋友。如今与朝廷道不明暧昧的暗雨楼,韩临注定不会多喜欢。
如果楼主不是韩临的师兄上官阙,如果不是为了救他自己,韩临会和花剪夏、姚黄、魏紫一般,离开暗雨楼。上官阙一直很清楚。所以他为韩临安排了那些脏活累活。
上官阙让韩临枕在自己的腿上,为他擦湿成一绺一绺的头。
上官阙没什么特殊的爱好,那天韩临在床上哭出来,他确实给吓到了。
以前做杀猪的屠夫,如今做朝廷的屠夫,从前杀猪,如今杀旧友,韩临当然会痛苦。
但上官阙就要韩临痛苦,他在试,通过缠着杀完人回来的韩临,到床上颠鸾倒凤,试韩临在痛苦与自己之间,会选择哪一个。
其实韩临不难猜,但感情这事,猜不来。他只能用一件又一件的这种事来确认,韩临还愿意同他睡,说明他仍舍不得自己。
平心而论,和韩临做这等事,只能用苦中作乐来形容。韩临是个很差劲的床伴,上官阙的脸在他面前晃得次数多了后,他愈差劲起来,都有些破罐子破摔的意思。上官阙有时候给他紧得额角坠汗,都心想世上可能再找不到几个比他更差的。
不止如此,韩临直挺挺僵硬硬躺在床上,好像一具尸体。好在上官阙亲手杀死的人少。
又由于用的那个借口,韩临是施与一方,后来更是几次提出断了这关系的想法,上官阙越不好要求他些什么。
这些月,通过伤害韩临,上官阙确定自己在他心里的位置,抱着他安睡一晚,随后继续下一次猜疑。
擦头的中途韩临还撑开眼皮清醒了一瞬。
上官阙见他撑开眼,趋过来吻了吻他的眼皮,而后说了句话。
韩临累得浑身都软,听不懂,转瞬便忘了,头一歪睡过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