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看向寻芳,略略颔首:“师伯。”
时至此时,他还要循规蹈矩,装模作样地喊上一声。
随后,他侧目看向林斐然,只道:“你向来不杀人,我去为你动手。”
正要动身之时,林斐然抬手拦住他,寒凉的声线只吐出一句话。
“你怎么知道,我如今不杀人。”——
作者有话说:落花落,落花纷漠漠。
绿叶青跗映丹萼,与君裴回上金阁。
影拂妆阶玳瑁筵,香飘舞馆茱萸幕。
落花飞,燎乱入中帷。
落花春正满,春人归不归。
落花度,氛氲绕高树。
落花春已繁,春人春不顾。
绮阁青台静且闲,罗袂红巾复往还。
盛年不再得,高枝难重攀。
试复旦游落花里,暮宿落花间。
与君落花院,台上起双鬟。
——王勃
第88章群芳尽(修)只是孤光又满,一任群芳……
卫常在手中伞柄微倾,伞面上贴着的黄符散着微光,将那双乌眸映亮。
他侧目看去,林斐然双目赤红,原本飘散的碎发被溅入的雨滴打湿些许,双唇紧抿,犹如一樽将碎的瓷瓶,又好似一柄烧红的寒剑,只待落下最后一锤。
那双眼中燃着的或有愤怒,但更多的却是不尽的悲与哀。
“……”
他默然看着,心绪间也回荡着与她同样的悲鸣,如此强烈真实,叫他咽下所有话。
如此凄冷的雨幕中,被她拦下的那只手上忽然有什么落下,他转眼看去,略显苍白的手背上凝着一滴显眼的水珠,但它却是炽热的。
这不是雨。
他天生便不会流泪,与林斐然相识十年间,也从未见她落过一滴。
流泪是什么样的滋味?
他心下好奇,但此时却不想在她眼中见到,林斐然可以坚韧,可以不服输,却不能如此悲痛。
他仔细看过她的双眼,湿冷的雨风吹过,他忽然凑近许多,仿佛都能感受到她眼角散出的热意。
“你如果不想杀人,不必勉强。”
天幕仍在下坠,四方天柱已被碾碎三分之一,朗月高悬头顶,大如青山倒挂,沉沉下压。
街巷中只有流水,不见行人,不远处的李长风从箩筐移到屋檐,他醒了,但并未看向此处,而是俯视着城中足以淹没至腰间的流水,不知在想什么。
天幕将倾,洪水袭流,林斐然三人站在屋脊之上,她缓缓拔出手中长剑。
寻芳一边提防,一边看向卫常在,目光如电,心中暗啐,脚下却缓缓后退两步,寒声道:“你怎么会在此!”
卫常在微微抬起伞沿,露出眉眼,一贯冷情道:“自是一路跟随师叔而来。”
他知晓寻芳一直在寻林斐然,想要取她性命,便率先找上了寻芳,原本想提前下手,但春城内天幕将倾,变故陡生,这才错失良机,不免有些遗憾。
他从群芳谱中抽出一只牡丹,妍丽花瓣绽开,刚要覆在林斐然身上,便又被她压下。
“不需要,今日之战,只有生死!”
若是以往以一敌二,寻芳定然会寻机逃走,但现下在春城内,在如此伤怀的林斐然眼前,她舍不得,她就要林斐然在初闻死讯,心性破碎时败在她手中。
因为当年她就是在丧子之痛中落败,如同一条败家犬般被师尊捡回,她也要林斐然如此!
雨夜,层云,巨月,瓦檐,奔流……二人两相对峙,身旁一切俱都消散,只留眼前之人,只有手中之剑!
当啷声响,寻芳将手中的蝎尾匕扔开,先前抽出的桃枝余下不少花瓣,她将花瓣尽数摘下,化作黄符,缠绕手臂,于是便见两抹流光从掌间穿过。
那是她最引以为傲的折花手。
说来好笑,师尊善剑,但他们师兄妹五人,却无一人主修剑法,就连张春和也更善挽弓,她的剑术本就不好,后来夫君因病去世,她便也一心钻研医道,时至今日,更不可能与林斐然比剑。
时不可待,她立即冲身而上,踏出流云步,顷刻便至林斐然眼前,一掌既出,好似春风料峭,裁花剪叶,寒冷而无情。
林斐然不知想到什么,竟将剑一旋,狠狠插入脚下屋檐,抬手应对。
她的动作忽然变得飘逸起来,右腿提起,双手交合,斜身而出,只一下,便将这料峭寒风推回,但随之而去的,是更为肃杀悲壮的秋意!
——黄秋至,百花凋,口嚼残叶,一味千般苦。
而这一手,正是她在记忆中见到的最后那支舞,细细想去,那残阳下的一动一静,并非是全然的柔,恰如那纷纷的落叶,飘柔而决绝,手起身落间,皆是一招一势。
母亲分明是在教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