话音刚落,书房内的侍从立即跪下叩首,不敢多说一句,大监更是吓得两股战战,气息也断断续续,或许会在下一刻昏死过去。
谁人不知,历代人皇受天命所托,统御人界,但寿数短暂,四十则殁,如今人皇已然三十有七,满打满算,其实只有两年的活头,这话无异于触了逆鳞。
大监也没想到,自己一时心切之下,竟然祸从口出,小命不保,小命不保……
寂静的书房中,突然响起一声短促的笑,无人敢抬头,但他们都知道,那是人皇的笑声。
这笑声并无自嘲、也无讽刺,只是纯然的喜悦。
“罢了,都起来,这是事实,难道还要迁怒于你们不成?”
年岁是人皇的逆鳞,他不愿苍老,不愿意以这副姿容去见圣宫娘娘,近年来每每有人提及,便要有人受罚,可今日竟然还放过他们。
众人茫然之下,又听他道。
“现在,寡人该去见圣宫了——”
“陛下、忘了吗。”即将昏死的大监拼着最后一口气开口,“娘娘这几日在清修,不见人。”
当啷一声,人皇将手中铜笔扔上桌台,大监终于如愿昏死,众人战战兢兢之下,只听人皇淡声道。
“死期在即,太子还没定下,三日后让几位阁老来此,定一定太子人选。”
“是。”
众人立即叩首,随后拖着大监鱼贯而出,不敢再留。
人皇独坐房内,望向桌上那面铜镜,光可鉴人,将他的面容与神情尽数照出。
凡人终究只是凡人,日日操心,又上了年岁,岂能不显半分?圣宫最喜欢的就是他的容貌,这样的苍老之态岂能入眼?
好在,很快就要过去了。
……
灵花一族如同海族一般,其下各有分支,但是难得的很是和谐,或许是血脉连接,不论男女,大多都对莳花弄草一事极感兴趣。
莳花宴便是为赏花而生,众人都可将自己侍弄的花草带来此处,评一评谁的最美,胜者可得族长赐福。
这样的宴会,几乎是一月一办。
仔细查验过花帖后,门前的守卫才将林斐然三人放入,只是刚一进去,旋真便开始打起喷嚏,不过即刻便涕泗横流,活像受人欺负。
他立即捂着口鼻,缩在门外,双目含泪道:“这里花粉太多,我一闻到便忍不住打喷嚏,你们去罢,我在门外等你们呐,有事叫我。”
林斐然也没想到他会如此,上前递出手帕,随后才道:“南部混乱,这里虽然安全一点,但也不可掉以轻心,你如果有事,也一定记得叫我们。”
旋真忙不迭点头,随后对他们摆了摆手,自己躲到门前去,门口的两位姑娘忍俊不禁,随后走上前去同他搭话,又递出隔开花粉的巾子。
林斐然临走前又看了一眼,见二人确实友善,这才同明月一道入内。
灵花一族大多倨傲孤冷,只专心于自己喜欢之物,林斐然来此之前已有心理准备,但真切见到他们时,仍旧有些震撼。
个个容貌姝丽,姿容不凡,但眼中都只有自己的花,即便林斐然与明月一眼便能看出是人族,但一路走来,竟无一人侧目,也无一人询问。
他们只是看着自己的花,与旁人讨论自己的花,全然看不到别的。
林斐然不可避免地想起了如霰——
作者有话说:有补更,小剧场明天放
第143章从来有剑(十一)(增补)明月映照两……
“斐然?”明月在身旁小声唤她,“我来之前问过泽雨,他说不要盯着灵花一族的花看,外族人若是久视,则是对那朵花的玷污。”
林斐然还是初次听闻,她应了一声,立即收回视线,解释道:“我只是有些走神……”
话音未落,花丛中的一位紫衣女子骤然抬头,她看了林斐然一眼,手中当即化出一把银剪,毫不犹豫地将那朵丰沛的白昙铰下,扔入清池。
“……”
二人立即转回头,目不斜视,只看向前方的亭台水榭,生怕又害了哪一朵。
明月默默靠近林斐然,声如蚊呐:“他们不爱与外族人来往,但也并非冷心冷肺之人,你若也惜花爱花,他们也愿意与你交好。
你想一想自己熟悉的花草,到时在他们族长面前,也能说出一二,拉近关系。”
林斐然收回思绪,沉思片刻:“我对花草了解不多,若要说最熟悉的,唯有寒梅与牡丹。”
明月垂眸轻笑,低声道:“我也一样。咱们洛阳城的牡丹远近闻名,四季不败,鲜有其他花种,我最熟悉的,也唯有牡丹。”
二人低声嘀咕之时,便有一个扎着双髻的小童上前,脆声问道:“姑娘可是鲛人族的阿月?”
明月点头,随后递出金帖:“我是。”
小童看过帖子,这才缓了面色:“方才便收到你们入府的消息,族长差我来此引路,今日正值赏花会,略有繁忙,故而来晚了些,还请见谅。”
他躬身作了一揖。
明月只笑道:“不碍事,一路见得美景也算宽慰。”
小童颔首,抬手相请,转身在前方引路,林斐然二人跟在他身后,沿着蜿蜒小路,踏上清池长廊,拐了几道弯后,才在一方水榭前停下。
“二位在此稍等片刻,待我前去通报族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