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走上前来,抽出腰间别着的一只牡丹,单手结印,花瓣簌簌落下,一片接一片,随即在空中连出一个极为复杂的法阵。
“这是你身上的封印,当今世间,唯有我一人可解,就算是那位圣者的徒弟也做不到。”
她的目光转向明月,凉声道:“我说的对吗,洛阳城来的人族?”
明月目光一顿,眉头不可自抑地蹙起,她看向锦绣王:“我不认识什么圣者的徒弟。”
“不认识?不论你是侍从还是公主,只要长在宫里,定然从小在她膝下承欢,如何会不认识?她可是你们最为崇敬的圣宫娘娘,也是我最聪慧的阿姐。”
飞阁中突然安静下来,只有穿梭而过的风声。
明月看着她的面容,下意识反驳:“不可能,圣宫娘娘是人族,若她是妖族,父皇与丁仪大人绝不可能留她在宫中!”
锦绣王笑而不语,林斐然看向明月,问出最为关键的那个问题:“世间并无圣宫娘娘的名姓流出,你可知她的真名?”
明月站在法阵中,双手紧握侧裙,仍旧有些不可置信,却还是道:“知道,她曾经抱着我读诗时,告诉过我,她叫做白露。”
林斐然听到这两个字,蓦然回想起传声玉令的开启法诀——湛湛白露,悠悠我心。
原来白姓弟子的答案,她早就知晓。
这是人皇命人打造的灵宝,如此直白,如此不讳,但她从未将二者联想在一处,以至于一叶障目。
锦绣王坐回案边,靠上椅背:“我们妖族并无姓氏,你说白姓弟子便是大错特错,这个名字,不过是她喜欢沾染露水的牡丹,一时兴起而取。”
圣宫娘娘与锦绣王的关系,只看面容便能猜出大概,明月无法再欺骗自己。
她终于大悟,不禁喃喃道:“原来她是妖族,难怪多年来一直没有子嗣,难怪洛阳城中的牡丹四季不败,难怪父皇不允许种植其它花种,只留牡丹……”
锦绣王抬腿搭上桌案,腰上绘出的紫牡丹微微闭合,神情悠闲,并不理会明月的自语,她并指一旋,悬浮空中的花瓣法阵顿时分成内外两圆。
“琦玉应当告诉过你,这道封印分为内外两层。内里法阵,一看就是白露的手笔,她喜欢用这样温吞的结阵之法,外面那层便是别人增补的,是谁我倒是看不出来,但手法不错。
这样繁杂的阵法,世上唯有两人可解。
一个是我,一个是她。
且不说她是否愿意为你解阵,单凭她如今境界,即便是想,也有心无力,去了人界后,她变弱太多。”
林斐然垂眸思索,并未言语,一旁的明月再支撑不住,索性坐到地上。
她只是想帮林斐然一个忙,这才来到井阳坡,谁能料到竟会得知如此大的秘密,若是叫朝臣知晓,定然要上下大乱,她不得不坐下缓缓。
一旁的林斐然有了思绪,抬眸道:“原来你与琦玉、圣宫娘娘并非同道之人,今日这招请君入瓮,不知所为何事?”
如果圣宫娘娘的身份能够如此轻易告知,那么琦玉没有理由向她隐瞒,更不会任由锦绣王做出此等举动。
林斐然推测,这位锦绣王最多是琦玉与圣宫娘娘之间的信使,只是,她眼下做了一件另外两人都不知晓的事。
人人都有自己的打算,林斐然倒是有些好奇,对面之人这么做的目的是什么。
锦绣王略略扬眉,赞叹道:“你很敏锐。”
话音落,林斐然脚下的法阵突变,身上的十数条灵线从牵制变为束缚,将她双手束于身后,锦绣王这才满意点头。
“见到那张舆图纸时,我就知道追踪之人手艺不凡,寻常人可做不出这样精妙的灵宝。我本以为追来的会是一个境界高超的炼器师,没曾想是你,虽在意料之外,但也不差。
你在妖界,可是声名远扬。
我的目的很简单,我可以为你解除封印,但是,我要你把白露从人界带回来。”
林斐然还没开口,明月便倒吸口气:“这绝无可能!曾经有修士好奇圣宫娘娘的容貌,便潜入宫中探看,但还未靠近宫殿,便已然万箭穿心,身首异处!
人皇对她如何保护,你们根本想象不到,即便是我……即便是公主皇子想要见她一面,也得经过人皇许可。”
锦绣王嗤笑一声,暗骂一句,随后将目光冷冷落到林斐然身上:“我不管他看得多紧,你如今只有两个选择,要么不解除封印,要么,把她带回来。
反正普天之下除我之外,没有人再能给你解除封印。”
目光压迫而来,如有实质,肩上仿佛被人重重压下,但林斐然仍旧屹立不动,神情甚至算得上平和。
“我的境界并不算高,你应该能看出来,要我将人从王宫带出几乎不可能,但锦绣王好像比我更有信心?”
“当然。”锦绣王目光微闪,“你虽然不算强,但你身后之人却是实在的强者,比如使臣平安,凭她一己之力,想要将人从宫中带出,并不算难事。我如今,只是在与你,以及你背后之人商议。”
闻言,林斐然思索片刻,随后微微弯唇,带起一个浅淡的笑意,一双乌眸直直看向眼前之人,毫不躲闪,目露光彩,甚至有些惬意在眸中。
“原来是商议,那我便与锦绣王好好谈谈。”
“入门之前,我们曾在水榭边见到一树金丝贯顶,附近数里,只有这一丛花,对锦绣王而言,必定意义非凡,想来是圣宫娘娘所种。
观其花型、花色、花梗,少说也有百年之久,足以见她离开时日之长。
再来说当今人皇,十六岁被择定为太子,同年娶张丞相之女,择为太子妃,四载后,上任人皇年满四十驾崩,于是二十岁的太子登基,但登基后,力排众议,只赐太子妃封号娴,同年——
他纳了一位民间女子,背景不明,来历不明,但初初入宫,便被择为圣宫娘娘,后礼部依法典大赦天下,洛阳城设了三日流水席未曾间断。
在人皇即位的这十六年中,你都没能派出一人将她带回,我想并不是真的无人能入皇宫,之所以没能将人带回,只是她不愿。
所以,即便我有能力将人带回,也不会作出此等强迫之事。”
锦绣王面色阴沉,将腿从桌案上放下,目光紧紧盯着她:“你最好看清现在的形势,即便你是使臣,眼下也在我的掌控之内,你身后之人再快,也不可能立马出现!”
她双手一握,林斐然身上缠绕的灵线骤然绷紧,试图将她下拉跪地,两方角力之时,林斐然轻笑出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