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霰不否认,他确实很受用。
他最喜欢的就是林斐然这种开口微压,但尾调略扬的声线,听起来饱含期待,就好像她同自己说话时,也带着同样的心情。
如果有人这么连着叫他的名字,他只会觉得聒噪,但在此时此刻,他心中只有说不出的平静与庆幸。
他刚到的那一日,林斐然趴在桌上睡了过去,他抱着她在小亭中坐了一夜,永夜中用来计时的法器转了六圈,意味着到了第二日辰时,但她没有醒来。
那位时常待在她身侧的圣者说:“她需要灵力供灵脉修复,所以会久睡,但间隔会渐渐缩短,上一次是三个月,这一次大概只要三天。”
如霰也不知自己有没有听见,他带着林斐然回房,坐在床榻边看了三日,仿佛有一把剑悬在心上,悬了三日,只等最后一刻落下。
后来时间渐进,他再等不住,便起身将她揽入怀中,他想,或许就这样和她一起睡下去。
但他没能睡着。
他还在等最后的时刻。
等到檐下的灯火在风中孱孱,将灭未灭,悬在心口的剑即将落下时,他听到林斐然轻呼出声,垂下的指尖微动,靠在他胸前的头也晃了一下。
檐下灯火晃动片刻,又渐渐烧得笔直,越发旺盛,那是一种失而复得的闪烁。
某种程度上,林斐然是一个很老实的人,但那只在某些时刻。
此时,她一边叫着他,观察着他的神情,试探着上前,以一种净澈而明亮的目光直勾勾看来,直到两人相距不过三指时,才堪堪停下,动作十分规矩,语调十分轻缓,然后真诚问道。
“如霰,你生我的气吗?”
“……”
他要怎么说才好呢?他永远都不会生林斐然的气。
他想,只要她活着就好。
他挑眉,声音一如既往地带着凉意:“长者自然要有长者的胸怀,若是因为这个和你置气,岂不是白修行了。我看起来很像喜欢生气的人吗?”
林斐然这时才松了口气,双眼明亮地看着他,诚恳道:“一点都不像,但就算生气,你也还是最好的人。”
她抬起手,伸出小指:“这件事终究是我的错,就算不生气,你也可以罚我。让我为你做三件事作为补偿,什么都可以!”
如霰没有拒绝,他垂眸看了片刻,伸出小指勾上。
“第一件事——”
他抬手落到林斐然后颈,眼睫微垂,搭在她腰侧的腿缓缓收紧,随后越过这三指的距离,双目轻阖,俯身含上她扬起的唇。
温热、清冽,两种截然不同的感触交织在一处,令人流连,细微的水声在这间小屋中响起,诉说着彼此的思念,氤氲的薄雾浮现在二人眼前,笼罩着二人对视的目光。
……
不知何时开始,亦不知何时停下,如霰已然坐到窗边,眉眼间带着餍足之色,林斐然则是趴在窗台处,抿着唇,下颌压在他的腿环上,抬眸看向夜空。
夜幕中只有浓重的黑,既无月光,也无繁星。
她看了片刻,直到面上的热意散去大半后,才转头看向如霰,揪起半片袍角:“你怎么忽然在衣衫中加了一块黑绸,是被我的品味影响了吗?”
如霰倚着窗框,垂目看去,顺手将自己松垮的衣襟拉高,凉声道。
“小孩子哪有品味?你们这个年纪不都是扯着什么穿什么么,不爱亮色,不爱打扮,就喜欢一身黑。”
林斐然摸了摸鼻子,没有反驳,不说别人,她自己的确是没心思打扮。
如霰微微歪头,看向林斐然,双唇轻启,又继续道:“我这么穿,自然是守丧啊,按人族的规矩,心上人去世,不是要守丧三年,着玄衣么?
托某人的福,明明还未成亲,倒是先尝了三个月做寡夫的滋味,每晚看着你,吃不好,也睡不好。”
林斐然理亏,含糊应了一声,又说了句抱歉,甚至没能细思那句“每晚看着你”,只垂首埋在他腿上,声音闷闷,温热的吐息透过面料,传到他腿上。
她歉疚道:“你想吃什么,我们一起,这顿肯定能吃好。”
如霰抱臂看她,动了动腿,恨不得找条缝钻进去的人再度抬起头,左颊处印着一条腿环硌出的细痕。
“饿了?”他问。
林斐然点头:“想吃什么,我去做一些。”
“这倒不必。”如霰目光微动,不知想起什么,只道,“我还不至于让一个重伤初愈的人动手,在这里等着。”
长腿一抬,他便从窗台处落到廊下,顺手将林斐然的脑袋推回屋中后,他的身影很快消失,林斐然目前还是理亏状态,便老老实实在屋里等着,过了半个时辰,门外才又响起他的脚步声。
如霰推门而入,身后跟着顶着餐盘的夯货,他抬抬手,夯货便平稳地跃上桌案,瞪着一双绿豆眼看向林斐然。
它将餐盘放下,随后才“汪”地一声撞到她怀中,好在林斐然体质不错,这才没被撞出内伤。
“好久不见。”
夯货汪汪不停,狐狸尾巴晃得没影。
林斐然抱着它,亲昵地和它顶了顶头,这才看向桌案,餐盘中放有两碗热气腾腾的面条,看起来平平无奇,但逸出的香味却十分熟悉。
和她母亲做的长寿面很相似。
早在雨落城的时候,她就已经发现一点端倪,如今一见,更是能够确认,在看到的时候,但见如霰坐到一旁,并没有解释的意思,她也心照不宣地没有戳穿。
“好香的面!”
她取过竹筷,拨弄一下碗中那片染成寿桃样萝卜片,神情没有太大的变化,但眼里的笑意都快溢出,她问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