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纵使衡阳将所有的掩魔珠都用在了他身上,也无法阻止魔骨的长成,魔息一旦外漏,便什么都遮掩不住了……”
楼厌刚沉沦下去的一颗心又因为这番话而笔直地坠了下去。
他复低下头,盯着自己的手心看了又看,唯恐虚生子口中的事会发生在自己身上。
忽然,他眯了一下眼睛,视线落在小指的指缝指尖,捕捉到一小缕散开的鬼气。
感觉还有一点没遮住……
衡弃春那么敏锐,如果漏出一点半点鬼气被他看到了,那可就得不偿失了。
楼厌磨了磨牙齿,视线一转,顺势看见虚生子摊开在地面上的储物袋里还有几颗珠子。
他瞥了虚生子的背影一眼,觉得老道士应该是个大度的人,不会吝啬多给他一颗珠子。
指尖一点,一道仙诀被轻巧掐出,楼厌将那颗灵珠握在手中,转身之际听见虚生子突兀的声音。
“放下!”
“那是记事珠!”
放不下了。
楼厌已经两眼一翻晕了过去。
——
仍在鹤子洲。
漫天风雪转瞬即逝,眼前只剩一片春台秀色,是阳春三月的好时节。
楼厌鼻腔里溢进来一阵青草香,他惶然转头,紧紧盯住从身后石阶上走上来的两个人影。
石阶。
鹤子洲玉瓦白墙,数千层石阶蜿蜒整条山路,分明不是那条难爬的山路。
楼厌恍惚意识到这是千年之前、仙魔混战之前的修真界。
离得近了,他终于看清那两个人的面孔,高一些的穿一身白纱袍,面容熟悉,分明是年轻时候的衡阳长老。
矮一些的那个……
楼厌眯了眯眼睛,即便他们离自己已经很近了,却仍无法看清他的样子。
那张脸上迷蒙着一层若有若无的鬼气,将五官与面皮全部遮盖,唯有一身浅色鹤袍格外熟稔。
但转念一想,鹤子洲的弟子一贯爱穿这样的鹤袍,但也没什么好稀奇的。
“山下那只妖死得蹊跷,观它残留的妖气里,似乎还夹杂了一些鬼气。”很快,衡阳长老说,“极有可能是从四象山逃出来的妖邪。”
他身边看不清面容的小弟子想了想,“四象山有四大神兽镇守,怎会任由妖邪逃脱?”
“因为物极必反。”衡阳长老叹了口气,耐心解释说,“魔道式微,曾经叱咤风云的九冥幽司界自被神族镇压之后,已有数千年没有动静了。”
“但十八界的鹊知风死了,他生前被人界尊为夷帝,死后入主冥界,无数鬼气四散而出,激出了妖邪体内的魔性。”
六界之中,神界被苍生高捧,仙界位主修真界,人界为芸芸众生。
而妖、魔、冥三界素来被人视为“奸邪”,妖可引鬼入体化作人形,化形之后可以堕入魔道,魔却有与神族相抗的能力。
楼厌越听越觉得他说这番话是在危言耸听。
当场迎上去想要让他闭嘴,不要再讲这些毫无根据的事,迈了一步才意识到他们根本看不见自己。
虚生子的声音回响在耳。
这是记事珠。
那么,他此刻正在记事珠里窥见千年前的往事。
他看见衡阳长老的小徒弟沉默了很久,最终求助般地抬头拽了拽师尊的袖子,问:“师尊,是不是所有的妖魔都一定该死?”
衡阳长老说是的,若是遇到妖魔,一定要通过那条神道将它们送入神界。
让它们受神罚,散魂魄,永生永生都不可超度。
已经被衡弃春灌输了许多“众生平等”思想的楼厌被这番话震在原地,恍惚中好像看到衡阳的小徒弟抬了一下脸,在一团浓郁的鬼气之中,他窥见一双极熟悉的眼睛。
天色很快由亮转暗,当夜便嚎啕刮起一阵大风,鹤子洲上的灵符被风吹得“飒飒”作响,无数法阵边缘的铜铃一齐发出古怪的叫声。
那是妖邪来临的前兆。
楼厌出不了记事珠,只能任凭无数风雨从他的身侧掠过,眼前一片昏暗,一时难以视物,等到再睁开眼的时候,他却发现自己站在一间厢房外。
他抬起眼,隔着一层薄薄的窗棂纸看向里面正在读书的少年身影。
眼前忽然闪过他不久前看见的那双眼睛,楼厌周身一凛,一股阴寒顺着冷风袭入他的身体。
他惶然抬头,再一次忘了自己只是一个局外人,下意识地出声提醒。
“别……”
别出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