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砚在密道里踉跄着往前挪,左臂的箭伤像有无数根烧红的针在扎,每走一步都牵扯着皮肉,粗布短打早已被血浸透,暗红的血珠顺着裤脚滴在砖石上,晕开一个个小印子,又很快被密道里的潮气洇成深色。怀里的紫檀木盒子硌着肋骨,冰凉的触感却让他不敢有半分松懈——这盒子里装着柳家满门的清白,装着老周最后咳着血塞给他的账册,更装着二十年前先夫人枉死的真相,绝不能丢。
密道是前朝遗留的逃生通道,砖石缝里渗着百年不散的潮湿,霉味混着尘土味往鼻腔里钻,呛得他频频咳嗽。他摸出怀里的火折子,“噌”地吹亮,微弱的橘色火光瞬间照亮前方——前面的通道竟被三块断石堵了大半,石缝里还卡着半片暗卫制服的衣角,料子是忠勇侯府特有的暗纹锦,边缘还沾着新鲜的血渍。
“该死。”沈砚低骂一声,火折子的光晃过断石,他忽然看见石缝里藏着根细如丝的银线,顺着银线往旁摸,竟摸到个小巧的铜制机括——是陷阱。这老狐狸竟连百年前的密道都查得这么清楚,还特意设了埋伏。他屏住呼吸,用短刀小心翼翼挑断银线,指尖触到机括时,能感觉到里面弹簧的紧绷,若是刚才冒然硬闯,此刻怕是已经被箭雨射成筛子了。
他熄灭火折子,侧耳听着缝隙那头的动静。隐约能听到沉稳的脚步声,还有金属碰撞的轻响——是暗卫的刀鞘蹭着石壁,节奏均匀,显然是受过严格训练的好手,正贴着墙根巡逻。沈砚握紧怀里的盒子,脑子飞快地转着:硬闯肯定不行,箭伤让他连挥刀的力气都快没了,得想个办法引开他们。
他摸出靴筒里的短刀,刀身泛着冷光,是王铁匠特意淬过火的,锋利得能削断铜钱。又从怀里掏出最后一块麦饼——那是柳清鸢给他准备的,芝麻粒还粘在油纸包上,他犹豫了一下,掰成三小块,顺着石缝轻轻扔了出去。麦饼落地的“沙沙”声在寂静的密道里格外清晰,紧接着就听见对面传来“谁?”的低喝,脚步声瞬间朝着麦饼落地的方向聚拢。
就是现在!沈砚咬着牙,忍着剧痛往石缝里爬。断石的棱角刮过他的伤口,疼得他额头直冒冷汗,却不敢出一点声音。刚爬过缝隙,就看见两个暗卫背对着他蹲在地上搜麦饼,腰间的刀鞘在月光下泛着冷光——出口竟真的通着废弃酒坊,屋顶破了个大洞,腊月的月光像碎银似的洒进来,照亮了满地的酒桶碎片。
他悄无声息地绕到暗卫身后,短刀快如闪电,贴着第一个暗卫的咽喉划过去。对方连哼都没哼一声就倒了下去,温热的血溅在沈砚手背上,黏腻的触感让他胃里一阵翻腾。第二个暗卫刚要转身,沈砚已经用胳膊勒住了他的脖子,短刀架在他下巴上,声音压得极低:“酒坊外有多少人?弓箭手在哪?”
暗卫梗着脖子不说话,喉结在沈砚胳膊下滚动,眼神里满是桀骜。沈砚手上一用力,刀锋划破他的皮肤,血腥味瞬间散开:“不说?我知道你们世子最疼他那只波斯猫,要是让他知道你连只猫都护不住……”
“有……有二十个弟兄守在巷口,弓箭手在酒坊对面的老楼上!”暗卫的声音突然颤,“世子说了,只要你出来,就乱箭射死,还说……还说要把你的尸体挂在城楼上示众!”
沈砚心里一沉,刚要再问忠勇侯的动向,就听见巷口传来急促的脚步声,还有人扯着嗓子喊:“里面的人听着!赶紧出来受降!再顽抗,就放火烧了这破酒坊!”
他没时间再问,手起刀落解决了暗卫,拖着受伤的腿往酒坊深处躲。酒坊里堆着十几个半人高的空酒桶,桶壁上还留着“永乐三年”的印记,他钻进一个最大的酒桶里,透过桶壁的缝隙往外看——五个暗卫举着火把走了进来,火把的光映得他们脸上的刀疤格外狰狞,手里的长刀在光下闪着寒芒。
“搜!仔细搜!世子说了,活要见人,死要见尸!找不到人,咱们都得受罚!”领头的暗卫踹了一脚空酒桶,“咚咚”的响声震得沈砚耳膜疼。
火把的光扫过酒桶,沈砚屏住呼吸,心脏跳得像要撞破胸膛。他摸了摸怀里的账册副本,突然有了主意——他把账册从桶缝里扔出去,落在远处的干草堆上,油纸包碰到干草的轻响刚好被暗卫的脚步声掩盖。
“那边有东西!”一个暗卫眼尖,举着火把跑了过去。其他人也跟着围了过去,有人用刀挑开油纸包,看到里面的账册时,忍不住惊呼:“是军粮账册!”
趁着暗卫们争抢账册的间隙,沈砚从酒桶里钻出来,猫着腰往酒坊后门跑。刚推开门,就听见“咻”的一声,弩箭擦着耳边飞过,钉在门框上,箭羽还在嗡嗡震颤,尾端的“勇”字刺得人眼睛疼。他赶紧往旁边一滚,躲到一棵老槐树下,抬头一看,酒坊对面的二层楼上果然站着十几个弓箭手,箭尖都对准了他,弓弦拉得满满当当。
“沈姑爷,别躲了!”忠勇侯世子的声音从巷口传来,带着毫不掩饰的得意,“你跑不掉的,把盒子交出来,我让你死得痛快些,还能给你立个碑,写上‘靖安侯府赘婿沈砚之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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沈砚靠在槐树上,左臂的血还在流,头晕得越来越厉害,眼前的景象都开始模糊。他知道自己撑不了多久,可一想到柳清鸢在破庙里担忧的眼神,想到老周最后推他时说“侯爷托付的事,我做到了”的决绝,又咬着牙握紧了短刀——就算死,也要拉着忠勇侯世子垫背,不能让他拿着盒子继续害人。
柳清鸢骑着“追风”在雪地里狂奔,黑马的四蹄翻飞,溅起的雪沫子打在她的锦缎裤腿上,很快就结成了冰碴,冻得皮肤疼。她怀里揣着那半块“毅”字佩,玉佩的冰凉透过贴身的襦裙传来,像柳承毅平时沉稳的目光,让她混乱的心稍微平静了些。
刚出破庙没三里地,就听见身后传来急促的马蹄声。柳清鸢心里一紧,猛地勒住缰绳,“追风”人立而起,前蹄刨着雪,她反手拔出腰间的软剑——这是她生母林氏留下的遗物,剑身是西域寒铁所铸,柔韧如丝,削铁如泥,剑柄上还刻着个小小的“林”字。
“是大小姐吗?”身后的人勒住马,声音粗哑如砂纸,“张将军让我们来接应您,京郊营地还有两里路,再往前就是禁军的哨卡了。”
柳清鸢眯眼望去,只见两个穿着粗布短打的汉子,手里举着块巴掌大的木牌,上面刻着个“勇”字,木牌边缘还包着铜皮,是张将军军营的信物。她松了口气,收起软剑:“路上没遇到麻烦?禁军的哨卡查得严吗?”
“遇到两队巡逻的禁军,都被我们绕开了。”左边的汉子咧嘴一笑,露出颗缺了的门牙,“那些禁军都是些酒囊饭袋,天这么冷,都缩在哨卡里烤火,谁愿意出来挨冻?”
三人骑着马,沿着田埂间的小路疾驰。风像刀子一样刮在脸上,柳清鸢却浑然不觉,心里只反复想着沈砚——他现在是不是还被困在酒坊?箭伤会不会感染?有没有找到水喝?她甚至开始后悔,当初没坚持跟他一起进城,要是她在,至少能帮他挡几刀。
越靠近京郊营地,路上的禁军就越多。大多是穿着红色号服的京营士兵,手里拿着沈砚和柳承毅的画像,挨个盘查过往的行人,连挑着担子的货郎都要掀开货箱仔细看。幸好有张将军的人带路,他们绕着结冰的河沟走,终于在辰时三刻赶到了营地门口。
赵虎早就等在那里,身上穿着亮银色的铠甲,是当年柳承毅赏赐的,胸前的虎头纹在晨光下闪着光。他手里握着杆长枪,枪尖还沾着雪,看到柳清鸢,赶紧迎了上来:“大小姐!您可算来了!张将军已经把弟兄们集合好了,三百人都在演武场等着,就等您的命令!”
柳清鸢跳下马,靴子踩在雪地上,出“咯吱”的轻响。她往营地里面走,演武场的方向传来整齐的脚步声,是弟兄们在列阵:“有多少能用的武器?火油和弓箭够不够?”
“一百把长刀,五十张弓,还有三十壶箭,十桶火油。”赵虎跟在后面,语飞快,“都是当年在边关用过的家伙,虽然旧了点,但锋利得很。只是……营地周围有禁军的暗哨,我们要是硬闯出去,肯定会被他们现,到时候引来大队人马,我们就成了瓮中之鳖。”
柳清鸢停下脚步,眉头皱得紧紧的。她知道京营禁军的厉害,五千人的编制,装备精良,还有骑兵,他们这三百人虽然都是老兵,却都是步兵,硬闯就是送死。她低头看着地上的雪,突然眼睛一亮:“有了!我们用‘声东击西’之计。你派五十个弟兄,假装要从南门突围,带着火油桶往禁军哨卡扔,吸引他们的注意力。我们带着剩下的人,从北门走,北门靠近树林,容易隐蔽,直奔东城外的废弃酒坊——沈砚肯定会从那里出来。”
赵虎眼睛一亮,用力拍了下大腿:“好主意!我这就去安排!让老陈带五十人去南门,他们都是玩火油的好手,当年在边关烧过敌营的粮仓!”
柳清鸢看着赵虎匆匆离去的背影,又摸了摸怀里的玉佩,心里默念:沈砚,你一定要等着我,我这就来救你。
柳云舟跟着张勇,带着五十个弟兄从破庙后门出。他身上穿着件借来的铠甲,是张勇以前的旧甲,太大了,肩甲滑到胳膊上,腰腹处空荡荡的,走路时铠甲“哐当”作响,手里的长刀也太长,刀鞘都快拖到地上了。
“紧张什么?脸都白了。”张勇拍了拍他的肩膀,铠甲的冰凉硌得柳云舟一哆嗦。张勇忍不住笑了,“你这是偷穿你爹的铠甲吧?等打赢了这仗,让铁匠给你打一套合身的,保准比你爹的还威风。”
柳云舟脸一红,反驳道:“谁紧张了?我就是……第一次穿这么重的铠甲,有点不习惯。”话虽如此,他的手心却全是汗,紧紧攥着刀柄,指节都泛白了。他以前只在演武场跟赵虎练过刀,从没真的砍过人,一想到等会儿要见血,胃里就一阵翻江倒海。
刚走到一条小巷口,就听见前面传来醉醺醺的脚步声。张勇赶紧让弟兄们躲到墙根下的雪堆里,自己则探出头去看——是五个穿着忠勇侯府服饰的家丁,手里拿着棍子,正骂骂咧咧地走着,嘴里还念叨着“冻死了,要是抓到沈砚,肯定能赏几两银子买酒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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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就是他们,负责巡逻这条小巷的。”张勇压低声音,手指在喉咙上比了个手势,“等会儿我喊‘上’,你们就冲上去,战决,别弄出太大动静。”
柳云舟握紧长刀,手心的汗都快把刀柄浸湿了。他看着张勇的手举起来,又猛地落下:“上!”
弟兄们像猛虎一样冲了上去,手里的刀光闪着冷芒。柳云舟也跟着冲了上去,刚要挥刀,就被一个家丁拿着棍子砸过来。他赶紧往旁边一躲,棍子擦着肩膀过去,“咚”地砸在墙上,震得他胳膊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