顾筠愣了一下,方才反应过来,他平静道:“我不比他们尊贵。”
朝恹道:“你是我的人。”
顾筠道:“现在还不是,太子殿下!”
他怼了回去,又觉不对,自己不该如此,抿了抿唇,主动握住了对方的手,妄图通过转移话题,使得对方不去追究自己顶嘴的罪行。
“那条蟒蛇到底有多大?”
雨水稀稀拉拉落到伞面,“噼啪——噼啪——”响个不停,朝恹站住脚步,从他手中拿过刚撑起的素伞,垂下眼帘,静静看他。
顾筠心道:要遭。顾筠脑筋急转,想要避开这场灾祸。
对方抢先一步,开口说道:“你是在什么地方长得这样大的?和我见过的人都不一样。”
顾筠目光飘忽一瞬,道:“就在宣朝长大的啊。我与他们不一样,大约是我这人从小就有一些奇思怪想吧。我觉得应该人人平等……”
朝恹挥退跟在后方的随从,语气温和,打断了他的话:“君臣父子上下贵贱贫富等各个阶层都应遵守礼法,礼法是天地之序,失则阴阳不调,社稷不稳。”
好烦好烦好烦,老古董开口讲话。
“对对对。”顾筠嘴上敷衍,实则放空大脑,左耳进右耳出。
朝恹盯了他一会,无奈说道:“可以告诉我为什么你会不认同礼法吗?是因为现在的朝廷太过腐败了?”
顾筠心道:说了你要把我当妖精。顾筠推着朝恹回去:“湿衣服换了,头发却还没干,快回,我给您擦发。”
朝恹低低应好。
到了地方,朝恹收伞,将伞交于随从。顾筠的手垂在他的身侧,手指如雪白葱段,手背隐隐约约透出淡蓝的血管,一副匀称漂亮的模样。
他抬手去抓,对方朝里走去,他的手擦着对方的手而过,仅仅抓到一片柔滑衣角。
他忽而有了一种对方离他很远的感觉。
美好聪慧的存在,难道他不配拥有?他若不配拥有,天底下还有谁配拥有?
“怎么了?”顾筠察觉到他的动作,回头看来。
朝恹眉目沉着,道:“退后。”
顾筠不明所以,犹豫再三,缓缓退了回去。
朝恹松开他的衣袖,朝他伸手。
顾筠看了看他,又看了看自己,抬起了手,猫爪开花一样,张开五指,按在他的手掌上头,过了一会,滑入他的指缝,轻轻扣住他的手。
顾筠抬头看去,只见破太子多云转晴,露出一丝笑容。
“很乖。“破太子说道,牢牢扣住了他的手,拉着他往里进,“到了东宫,你不必拘束,当自己家。”。
两人回了院子,孟旐命人拿来炕桌,桌上摊开文房四宝。亲随研开了墨,孟旐提笔蘸墨,思索几息,于纸面落字。写毕,他将有字部分的白纸用尺裁开,仔细卷好,塞入细短竹筒,封好,递于亲随。
“送去同乡馆,那里有信鸽可以将其送往丞相府。”
亲随接过,匆匆离去。
孟旐靠着枕头,卧了下来,看着房顶,喃喃自语。
“到底是谁要杀我呢?”
“谁要杀你?”
此时已经第二日,雨变得很小,宛如牛毛。
朝恹没有坐那马车,策马而行,走着走着,放慢速度,来到孟旐所在马车的左侧,漫不经心地问道。
孟旐受了伤,暂时不能骑马,故而今日坐的马车。这不是他们出发之时,采买的马车,而是驿站提供的马车,舒坦程度与他们采买马车相当。
闻言,孟旐将车帘彻底撩开,拱手一礼,道:“郎君,我这番痴人之语,令您听到,真是污了您的耳朵。”
马儿踢踢踏踏,朝恹笑道:“三郎,你这嘴三日不治,那就了不得了。宁千户,你且听听,他这是说的什么话。”
宁千户正在前方领路,闻言,道:“郎君,三郎,我是个粗人,实在听不明白你们在说什么!”
“宁千户,莫要装傻。”朝恹道。
宁付嘿嘿地笑。
朝恹玩笑两句,对孟旐道:“三郎,你一向聪明,怎么现在反倒糊涂起来了?”
“我不明白,还请郎君明示。”孟旐道。
朝恹轻轻摇头,道:“你做大理寺少卿,审过多少人,又得罪多少人?你可还记得?”
孟旐道:“数不胜数。”
朝恹道:“可是有些人定了罪,判了刑,却还留在京中。这些人看你这个罪魁祸首,活蹦乱跳,岂会罢休?这次你出京办事,正好给了他们机会啊。”说到这里,嗤笑一声,“也是笨的。但凡伤到我,你是怎么也逃不了。”说罢,一扬鞭驾马走了。
他来到顾筠马车边上,掀起车帘,往里看了看,见人睡着,轻轻压好大开的车帘,去了队伍前头。
孟旐则细细想着朝恹那话,想了片刻,想到什么,目光微冷。
天不亮出发,深夜时分休息,离开朱阳县八日后,总算抵达京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