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集体处理”四个字,像淬了毒的针,狠狠扎进温萦夏的心窝。她的父亲,一辈子老实巴交,含辛茹苦把她拉扯大,最后却要因为她替人顶罪的五年,落得一个无人收殓、被草草处理的结局?这比她在监狱里挨过的任何打骂都要让她痛彻心扉。
一股腥甜猛地涌上喉咙口,她死死咬住下唇,尝到了铁锈般的血腥味。指甲深深掐进掌心,尖锐的疼痛让她勉强维持住一丝清醒,没有当场瘫倒在这冰冷的地板上。
“我…我知道了。”她听到自己的声音从很远的地方传来,空洞得不像是自己的。她抓起那张仿佛有千钧重的催命符,指腹划过冰冷的纸张边缘,留下一道浅浅的血痕。她转过身,拖着灌了铅的双腿,一步一步,无比艰难地挪出殡仪馆那扇沉重的、散着死亡气息的大门。
外面的雨不知何时又大了起来,冰冷的雨水兜头浇下,却浇不灭她心头那簇名为绝望和恨意的火焰。雨水混着眼角无声滑落的滚烫液体,在脸上肆意横流。她仰起头,任由冰冷的雨水冲刷着脸颊,似乎想借此洗去那深入骨髓的屈辱和彻骨的冰冷。
父亲孤零零躺在冰冷的b区-o冷柜里。
而她,身无分文。
世界如此之大,她竟找不到一丝缝隙容身,找不到一条生路可走。
唯一能想到的,只有那个名字——周寻。那个她曾经掏心掏肺爱过、信任过,最后却亲手将她推入深渊的男人。那个她替其父亲顶下“重大商业泄密”罪名,换来五年牢狱之灾的男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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恨意,像毒藤蔓,在这一刻疯狂滋长,缠绕着她的心脏,勒得她几乎窒息。但另一种更强烈的、更卑微的念头压倒了恨——她需要钱,立刻,马上!为了父亲能入土为安,为了不让那个老实了一辈子的老人死后还要遭受“集体处理”的羞辱,她可以放下所有的尊严,去求他,去乞讨!
凭着五年前刻在骨子里的记忆,她拖着沉重的脚步,走向那个位于城市最昂贵地段、如同冰冷堡垒般的别墅区——周寻的家,那个曾经也短暂地被她称之为“家”的地方。每一步都像踩在烧红的炭火上,五脏六腑都在被名为羞耻和痛苦的火焰灼烧。雨水冲刷着她,却洗不去那份深入骨髓的狼狈。
别墅区的保安拦住了她。对方穿着笔挺的制服,眼神里带着毫不掩饰的审视和警惕,像在看一个误入高档场所的乞丐。
“找谁?”保安的声音平板无波。
“周寻。”温萦夏吐出这个名字,喉咙里像堵着一团砂砾。
“周先生?有预约吗?”保安上下打量着她湿透、廉价、沾满泥点的旧裙子,眉头皱得更紧,显然不信她认识这里的主人。
“没有预约。但…请你告诉他,温萦夏找他。”她努力挺直背脊,尽管这让她看起来更加单薄脆弱。
保安狐疑地看了她几秒,大概是被她眼神里某种近乎绝望的执拗触动,最终还是拿起对讲机,低声说了几句。片刻后,他放下对讲机,语气依旧冷淡,但侧开了身:“周先生说让你进去。直走,最里面那栋。”
厚重华丽的雕花铁门无声地向内滑开。温萦夏踏进去的瞬间,一股暖意混杂着名贵香薰的气息扑面而来,与外面冰冷潮湿的世界形成刺目的对比。脚下是光可鉴人的大理石地面,映出她此刻狼狈不堪的倒影——头凌乱湿透,脸色惨白如鬼,衣服紧贴身体,勾勒出瘦骨嶙峋的轮廓,鞋子上沾满泥泞,每一步都留下一个污浊的湿脚印,在奢华的地面上显得格外刺眼和不堪。
她一步一步走向那栋如同宫殿般的独栋别墅。巨大的落地窗占据了整面墙,像一幅精心装裱的奢华生活画卷。就在她走近的刹那,她看清了窗内的景象。
周寻。
他穿着一件质地精良的深灰色羊绒衫,衬得他身形挺拔。五年时光似乎对他格外宽容,只为他平添了几分成熟沉稳的锐利。他微微低着头,嘴角噙着一抹温存的笑意,那笑意是温萦夏曾经无比熟悉、无比眷恋的,此刻却像淬毒的匕,狠狠扎进她的眼底。
他怀里,依偎着一个年轻娇媚的女人。女人穿着一身性感的真丝睡袍,长微卷,皮肤白皙细腻,像一朵精心呵护的温室玫瑰。周寻的手,正无比自然地、带着一种宣告主权般的亲昵,揽在女人纤细的腰肢上。女人仰着脸,红唇轻启,似乎在诉说着什么甜蜜的私语。周寻低笑一声,微微侧头,一个温柔而缠绵的吻,轻轻落在女人的额角。
窗内,灯火通明,温暖如春,上演着情人间的旖旎缱绻。
窗外,大雨滂沱,冰冷刺骨,站着一个刚从地狱爬出、身无分文、父亲尸骨未寒的弃子。
温萦夏的身体瞬间僵硬在原地,血液仿佛在这一刻彻底冻结。心脏的位置传来一阵尖锐的、撕裂般的剧痛,让她几乎无法呼吸。她以为自己早已心死,以为自己不会再为这个男人流一滴泪。可此刻,眼眶里干涩得疼,喉咙被无形的巨手死死扼住,只有冰冷的雨水顺着脸颊不断滚落,分不清是雨还是别的什么。
她像一个误闯了他人幸福世界的幽灵,被那扇巨大的落地窗隔绝在外,清晰地目睹着自己曾经拥有又彻底失去的一切,以一种无比残忍的方式在她眼前上演。巨大的落地窗如同一面冰冷的镜子,清晰地映照出她的狼狈、落魄,与窗内那对璧人的光鲜、恩爱形成了地狱与人间的残酷对比。每一个细节都像一把烧红的烙铁,狠狠烫在她的视网膜上,烫在她的心上。
就在这时,窗内的周寻似乎察觉到了什么。他揽着情人的手微微一顿,目光随意地投向窗外。隔着厚重的玻璃和雨幕,他的视线精准地捕捉到了那个站在暴雨中、如同落水鬼般的身影。
温萦夏清晰地看到,他脸上的温存笑意瞬间凝固了。那双深邃的眼眸里,掠过一丝极其复杂的光芒——是惊讶?是厌恶?还是…一丝连他自己都未曾察觉的震动?但那光芒消失得太快,快得让温萦夏怀疑只是自己的错觉。
下一秒,周寻的表情恢复了惯常的冷漠,甚至带上了一丝居高临下的审视。他对着旁边说了一句什么,那个娇媚的女人也顺着他的目光看了过来,脸上顿时露出毫不掩饰的惊讶和嫌弃,红唇微张,随即又娇嗔地往周寻怀里缩了缩,仿佛看到了什么不洁的秽物。
别墅厚重的雕花大门无声地向内打开一条缝。一个穿着整洁佣人制服的中年女人探出头来,脸上没什么表情,语气平板:“温小姐?周先生让你进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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温萦夏站在原地,雨水顺着梢、衣角不断滴落,在她脚边汇成一小滩浑浊的水渍。进去?踏入那个充斥着他们欢爱气息、对她而言如同炼狱的地方?屈辱感如同毒藤,瞬间缠紧心脏,勒得她无法呼吸。但父亲躺在殡仪馆冰冷抽屉里的景象,那张写着天文数字的账单,像两只无形的手,狠狠推了她一把。
她迈开脚步,每一步都重若千钧,踏入那扇奢华的大门。暖意和浓郁的香薰气味瞬间包裹了她,却让她感到一阵窒息般的恶心。玄关宽敞明亮,光洁的大理石地面清晰地倒映出她此刻的狼狈——湿透的旧裙子,沾满泥泞的廉价鞋子,还有她那张苍白如纸、写满疲惫和绝望的脸。
“周先生让你去书房等他。”佣人指了个方向,语气依旧没什么波澜,眼神却在她湿透的衣服和弄脏的地板上扫过,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轻蔑。
温萦夏沉默地点头,像一具被抽走了灵魂的木偶,循着佣人指的方向,走向那间位于别墅深处的书房。走廊铺着厚厚的地毯,吸走了脚步声,却吸不走她身上滴落的雨水和鞋底带进来的泥污。空气里残留着一种甜腻的、属于陌生女人的香水味,混合着某种更为原始、暧昧的气息,丝丝缕缕,钻进她的鼻腔,让她胃里一阵翻江倒海的恶心。
书房的门虚掩着。她推开门,一股浓烈的、未散尽的烟酒味混杂着女人身上甜腻的香水味扑面而来。灯光有些昏暗,巨大的红木书桌后并没有人。
她的目光下意识地扫过地面。
就在书桌旁那块昂贵的波斯地毯边缘,靠近真皮沙的地方,散落着几件衣物——一件显然是女人穿的、揉成一团的黑色蕾丝内衣,还有一条明显属于男人的深色领带,随意地丢弃在地毯上。旁边深色的沙皮面上,几点可疑的、已经干涸的深色污渍,在昏暗的光线下显得格外刺眼。
空气仿佛凝固了。温萦夏只觉得一股腥甜猛地涌上喉咙口,她死死咬住下唇,尝到了血腥味。眼前的一切,比任何言语都更清晰地昭示着昨夜这里生过什么。那残留的气息,那散落的衣物,那沙上的污渍……都像无数根烧红的钢针,狠狠扎进她的眼睛,扎进她的脑子。
她猛地转过身,背对着那片狼藉,急促地喘息着,指甲深深掐进掌心,试图用尖锐的疼痛来压制住胸腔里翻腾欲呕的恶心感和那几乎要将她撕裂的耻辱感。身体控制不住地微微颤抖,像一片在狂风中挣扎的枯叶。
就在这时,沉稳的脚步声自身后响起,由远及近。每一步都像踩在她紧绷的神经上。
温萦夏没有回头。
脚步声在她身后停下。一股混合着高级须后水、烟草和昨夜那个女人甜腻香水的气息,如同无形的牢笼,瞬间将她笼罩。
“呵,”一声低沉、听不出情绪的轻哼从头顶传来,带着一丝冰冷的戏谑,“五年不见,温萦夏,你倒是准时。”周寻的声音不高,却像带着冰渣,每一个字都砸在她脆弱的神经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