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每一幅素描的右下角,都标注着一个小小的日期。
日期,全部集中在……他们分手前后的那段时间。
顾晚舟一页一页地翻下去,手指冰冷,呼吸停滞。
直到最后一页。
那一页,没有画像。
只有密密麻麻、写满了整页的、同样的一句话。和手机照片里那页日记一模一样,但这是铅笔写下的,笔迹更加凌乱,更加用力,仿佛书写者的精神已经处于崩坏的边缘——
【我弄丢了你。】【我弄丢了你。】【我弄丢了你。】……【也弄丢了自己。】
而在这一大片绝望的重复书写之下,还有一行更小、更扭曲、几乎要辨认不出的字,像是用尽了最后一丝力气刻写上去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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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们说我疯了。也许我真的疯了。晚舟,别回头,忘了我。】
写本从顾晚舟颤抖的手中滑落,掉在地板上,出轻微的声响。
她踉跄着后退一步,扶住冰冷的墙壁,才勉强支撑住软的身体。
别回头,忘了我。
原来,他当年那些冰冷绝情的话语背后,藏着的,是这样一句……泣血的哀求。
她终于明白了。
明白了他为什么画无数个她的背影。
因为不敢看脸,怕看到恨意,也因为……他亲手推开了她,他命令她不要回头。
所以他只能一遍遍描绘那个决绝离开的背影,那是他疯狂世界里唯一能抓住的、关于她的、永恒定格的影像,也是他对自己永恒的惩罚。
记忆的碎片开始疯狂地倒卷、碰撞。
七年前分手前的那段时间,他确实有些异常。变得更加沉默,有时会长时间地呆,偶尔会问她一些奇怪的问题:“晚舟,如果有一天我变得不像我了,怎么办?”、“你会害怕吗?”……
她当时只以为是少年莫名的忧郁和不安,还笑着安慰他:“谢寻就是谢寻啊,变成什么样我都喜欢。”
原来,那不是少年的愁绪,那是求救的信号吗?
是她……忽略了吗?
巨大的愧疚和铺天盖地的心疼,如同海啸般将她彻底淹没。
她缓缓滑坐在地上,抱住自己的膝盖,将脸深深埋了进去,肩膀无法抑制地剧烈颤抖起来。
这一次,她没有出任何声音。
所有的痛哭和呐喊,都哽在了喉咙最深处,化作无声的、几乎令人窒息的痉挛。
她不知道就这样坐了多久。
直到窗外的雨彻底停了,清冷的月光透过云层缝隙,微弱地洒进一片狼藉的画室。
直到楼下的谢敏芝不放心地轻轻走上楼,看到蜷缩在地上无声颤抖的顾晚舟,和那本掉落的写本,似乎明白了一切,出一声沉重的叹息。
“顾医生……”谢敏芝的声音带着哽咽,“您……现在明白了吗?清砚他……这些年,太苦了。”
顾晚舟缓缓抬起头,脸上泪痕已干,只剩下通红的眼眶和一种近乎破碎的平静。
她看向谢敏芝,声音沙哑得如同砂纸摩擦:“谢女士,告诉我……七年前,到底生了什么?他得了什么病?是谁……说他疯了?”
谢敏芝的眼泪也落了下来,她走到顾晚舟身边,蹲下身,拾起那本写本,轻轻摩挲着磨损的封面,仿佛那上面沾染着无尽的痛楚。
“那不是普通的病,顾医生。”谢敏芝的声音充满了无力感,“那是一种……家族遗传性的、非常罕见且恶劣的神经系统退行性疾病。通常会在青年时期开始显现症状。”
“患者会逐渐出现认知功能障碍、情绪失控、人格改变、幻觉、妄想……最后,会在清醒中,一点点看着自己崩溃、解体,失去所有尊严和理智,走向彻底的……疯狂和衰竭。”
“清砚的父亲,我的哥哥……就是得这个病去世的。死状……非常不堪。”
“七年前,清砚开始出现早期症状。记忆力短暂缺失,情绪莫名低落或暴躁,偶尔会说出一些不符合他性格的、伤人的话……他很快察觉到了不对,他偷偷去查了资料,他知道这意味着什么。”
谢敏芝的眼泪大颗大颗地砸在写本上。
“他害怕极了。他那么骄傲的一个人……他最无法接受的,就是自己会变成父亲那样,变成一个连自己都无法控制的疯子,去伤害最爱的人。”
“所以……所以他选择了……在你现之前,在你害怕他、厌恶他之前……亲手推开你。”
“他以为那样……是对你好。”
“他那个时候……才十九岁啊……”
谢敏芝泣不成声。
顾晚舟呆呆地听着,每一个字都像重锤,狠狠砸在她的灵魂上。
家族遗传病。神经系统退行性病变。疯狂。衰竭。死亡。
这些冰冷的词语,组合成一个她无法想象的、黑暗而绝望的未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