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话很多,叽叽喳喳的,像只小雀儿。她说她叫阿宁,安宁的宁。她说她家就在行宫外面的镇子上,她是偷偷溜进来玩的。”
阿宁。宁。
果然是她。
“她说,院子里的栀子花开得可香了,等朕病好了,带朕去看……”
他的声音戛然而止。
殿外雨声哗然,雷声轰鸣。
他攥紧的拳头,颤抖得愈厉害。
接下来的沉默,比之前的任何一次都要沉重,都要令人窒息。我几乎能想象到后面生了什么。一个偷偷溜进行宫与落魄皇子相交的民间少女,她的结局,在那个吃人的时代,几乎可以预见。
是被人现,告了?还是……因为别的什么?
而栀子花……成了那场悲剧的见证,或者……诱因?
所以他才如此厌恶栀子花,厌恶到要连根铲除。
不知过了多久,久到窗外的雨势似乎都小了一些,他才用一种近乎梦呓般的声音,继续说道,声音低得我几乎要听不清:
“她死了。”
“因为朕。”
“是朕……害死了她。”
最后几个字,轻飘飘的,却带着千钧的重量,砸在我的心口。
因为我?怎么害死的?具体生了什么?
他没有再说下去。仿佛说出“是朕害死了她”这几个字,已经耗尽了他全部的力气。
他缓缓站起身,没有再看我一眼,步履有些踉跄地,朝着殿外走去。月白色的背影在昏暗的殿内,显得异常单薄和孤寂,仿佛随时都会被这沉重的雨夜吞噬。
走到殿门口,他停下脚步,却没有回头。
“沈知意,”他叫我的名字,声音疲惫到了极点,“你和她……长得并不像。”
说完这句没头没脑的话,他推开门,走进了茫茫雨幕之中,很快便消失不见。
殿门在他身后缓缓合上,隔绝了外面风雨的世界。
我独自坐在软榻上,浑身冰凉。
他最后那句话,如同另一道惊雷,在我脑海中炸响。
——“你和她……长得并不像。”
不像?
那幅画中的少女,眉眼与沈知意至少有六七分相似!他为何要否认?
是他记忆出现了偏差?还是……那幅画,画的根本就不是阿宁?
如果不是阿宁,那画中少女是谁?他为何珍藏?而阿宁,那个叫“宁”的民间少女,甚至没有留下一幅画像,只留下一枚廉价的平安结,和一个让他背负沉重罪孽的死亡真相?
线索非但没有清晰,反而变得更加扑朔迷离,如同窗外被暴雨搅乱的混沌天地。
萧执,阿宁,沈知意,还有那幅画中的神秘少女……
我们之间,到底被怎样一根看不见的、充满荆棘的命运之线,缠绕在了一起?
我抬手,轻轻抚上自己的脸颊。
如果我不像阿宁,那他为何要对我这个“臣妻”强取豪夺?为何要种下生死蛊?为何会在我自戕时崩溃绝望?
难道……是因为别的什么,我尚未知晓的原因?
一股更深的寒意,从心底蔓延开来。
我以为自己只是不幸卷入了一场暴君与臣妻的强取豪夺,后来猜测自己可能是一个可怜的白月光替身,直到此刻,我才惊觉,这潭水,远比我想象的还要深,还要浑浊。
我究竟,是谁的棋子?又是谁,在暗中编织着这张巨大的、令人窒息的网?
窗外的雨,还在下。
淅淅沥沥,敲打在心上,冰冷入骨。
答案,仿佛隐藏在那无尽雨幕的尽头,遥不可及。
萧执那句“你和她长得并不像”,如同鬼魅,日夜在我耳边萦绕,将我之前所有的猜测都搅成了一团乱麻。
不像阿宁。
那像谁?
那幅被他珍藏的、与沈知意容貌相似的少女画像,究竟是谁?
一种被无形之手操控、连自身存在都变得可疑的巨大恐慌,攫住了我。我不再仅仅是被迫卷入的囚徒,我本身,似乎就成了一个谜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