突然!
万崇的身体猛地一震!如同被一道高压电流瞬间击中!他喉咙里出一声极其短促、像是被扼住咽喉的抽气声:“嗬!”
紧接着,他整个人剧烈地颤抖起来!那颤抖不再是之前的悲伤抽搐,而是一种源自灵魂深处的、无法抑制的剧烈震颤!像是看到了某种极端恐怖或极端震撼的景象!他戴着vr眼镜的头猛地抬起,左右剧烈地转动着,仿佛在虚拟的空间里拼命地寻找、确认着什么!
“不……不可能……”一声模糊的、充满巨大惊骇和难以置信的呓语,从他紧咬的齿缝间艰难地挤了出来,带着剧烈的喘息和浓重的哭腔,“……怎么会……是她?!”
他的声音陡然拔高,充满了极致的痛苦和一种被彻底颠覆认知的崩溃:“周椰青!为什么是你?!!”
这一声嘶吼,如同惊雷炸响在死寂的病房!所有忙碌的医护人员动作都顿住了,惊愕地看向那个戴着奇怪设备、对着空气嘶吼的男人。
周椰青按在他手臂上的手,在那一声“周椰青”炸响的瞬间,猛地脱力!如同被滚烫的烙铁狠狠烫到!她踉跄着后退一步,撞在冰冷的墙壁上,才勉强稳住身体。心脏在胸腔里疯狂地擂动,几乎要冲破肋骨!一股冰冷的寒意瞬间席卷全身,血液似乎都凝固了。
他看到了!他看到了vr里的内容!看到了那个……穿着婚纱的“林薇”,那张脸……是她周椰青的脸!
巨大的恐慌如同冰冷的巨浪,瞬间将她吞没。她下意识地抬手捂住了自己的嘴,防止那几乎要冲口而出的呜咽。成功了?还是……彻底完了?他知道了?他认出她了?他会怎么想?他会恨她吗?恨她这个在别人弥留之际,用这种卑鄙手段偷走幻想的骗子?
万崇已经完全沉浸在了那个虚拟的世界里。现实世界的一切——死亡的长鸣、医生的低语、甚至周椰青的存在——都仿佛消失了。他对着眼前的虚空,情绪彻底失控。
“为什么……为什么穿婚纱的是你?!”他嘶吼着,声音破碎不堪,带着撕裂般的痛苦,“林薇呢?我的新娘呢?!这到底是什么?!椰青!你告诉我!这到底是怎么回事?!!”他猛地抬手,似乎想抓住眼前虚拟的人影,动作却因为巨大的悲愤而显得扭曲。
vr眼镜里的场景显然在切换。万崇的身体又是一震,随即剧烈地颤抖起来,像是看到了某种极其温馨又极其刺心的画面。他忽然像个迷路的孩子,声音里充满了巨大的委屈和深入骨髓的悲伤:
“高中……操场……那块橡皮……你还留着?”他的声音哽咽得不成样子,“那天……下雨……我忘了带伞……你偷偷塞给我的那把……粉色的伞……伞骨断了一根……你……你竟然把它做进了捧花里?”
他猛地抬起手,像是要去触摸虚拟画面中那束捧花,动作却僵在半空,剧烈地颤抖着。
“不……不要走!别消失!”他对着空气徒劳地伸出手,声音凄厉绝望,“椰青!别走!求你了!别离开我!我……我……”他“我”了半天,后面的话却被汹涌的悲痛彻底淹没,只剩下撕心裂肺的呜咽,“……是我瞎了眼!是我蠢!是我……是我错过了十年啊!十年!”
“周椰青!我爱你!我一直……一直都……”最后那几个字,彻底淹没在他崩溃的嚎啕大哭中。他整个人蜷缩下去,不再是跪着,而是像被抽掉了所有骨头,瘫倒在冰冷的地砖上,戴着vr眼镜的脸深深埋进臂弯里,身体剧烈地抽搐着,出压抑到极致的、如同受伤野兽般的哀鸣。那哭声里,充满了无尽的悔恨、迟来的顿悟和灭顶的绝望,比刚才面对林薇离世时更加撕心裂肺,更加……万劫不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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病房里一片死寂。只有万崇那绝望的恸哭,和心电监护仪依旧固执的长鸣交织在一起,构成一曲荒诞而凄厉的二重奏。医生和护士面面相觑,眼神里充满了震惊、困惑和一丝不易察觉的怜悯。他们看着那个对着空气痛哭流涕、喊着另一个女人名字的男人,又看看病床上被白布覆盖的逝者,只觉得眼前的一切都出了理解的范围。
周椰青背靠着冰冷的墙壁,身体控制不住地向下滑落,最终无力地跌坐在墙角。她蜷缩起来,双臂紧紧抱住自己,像是要抵御这世间最刺骨的寒冷。泪水汹涌而出,无声地、疯狂地冲刷着她惨白的面颊。她看着那个蜷缩在地上、为“她”而肝肠寸断的男人,听着他那一声声泣血的“我爱你”和“错过了十年”,心脏像是被一只无形的手攥住,反复揉捏,痛到无法呼吸。
成功了。她让他看到了她偷藏了十年的痴心妄想,看到了那个虚拟世界里穿着婚纱的“周椰青”。
可为什么……为什么心会这么痛?痛得像是要跟着他一起死去?
她成功了,用林薇的死亡作为背景板,用自己精心编织的vr幻境作为工具,终于将那份卑微的、深藏十年的爱意,以一种最惨烈、最不可挽回的方式,硬生生地塞进了他的眼里、心里。
可换来的,不是想象中的解脱,而是更深、更黑暗的绝望深渊。他的悔恨,他的痛苦,他的“我爱你”……每一个字,都像淬了毒的刀,将她凌迟。
她蜷缩在墙角,像一个被世界遗弃的破布娃娃。身体的剧痛和灵魂的撕裂让她眼前阵阵黑。意识模糊的边缘,她仿佛看到那片林薇向往的、蔚蓝的大海。海面上,漂浮着一抹刺目的白——是那件她亲手挑选的、象征着林薇未竟心愿的缎面婚纱。
冰冷的海水,无声地漫了上来,带着吞噬一切的力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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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静安园”墓园。
铅灰色的天空低垂,压得人喘不过气。冰冷的雨丝悄无声息地飘落,沾湿了苍翠的松柏,在黑色的大理石墓碑上凝结成一颗颗晶莹的水珠,缓缓滑落,像无声的眼泪。
葬礼的肃穆被这场冰冷的雨渲染得更加沉重。纯黑色的伞面在墓前无声地撑开,如同一片片移动的乌云,隔绝了天空,也隔绝了生者与死者的视线。穿着深色衣服的人们沉默地站立着,空气里弥漫着泥土、雨水和悲伤混合的湿冷气息。
周椰青独自一人,撑着一把纯黑的伞,站在人群的最外围。她穿着一身肃穆的黑色大衣,脸色苍白得几乎透明,像一尊没有生命的瓷器。雨水打湿了她额前的碎,粘在冰冷的皮肤上。她站得笔直,目光却空洞地越过人群,落在墓穴前方那个被雨水打湿的黑木骨灰盒上。
那里面,装着林薇。
仪式进行得庄重而压抑。牧师低沉平缓的诵经声在雨幕中显得遥远而不真切。亲属压抑的啜泣声断断续续。当沉重的黑木骨灰盒被缓缓放入冰冷的墓穴时,人群中响起一阵更加压抑的悲声。
周椰青的目光,却穿透了悲伤的人群,牢牢锁定了站在最前方、离墓穴最近的那个身影——万崇。
他穿着一身笔挺的黑色西装,却像套在一个毫无生气的衣架上。他没有打伞,冰冷的雨水早已将他全身浇透,昂贵的西装紧紧贴在身上,勾勒出他瘦削而僵直的脊背。他一动不动地站在那里,像一尊被雨水冲刷的石像。从周椰青的角度,只能看到他冷硬紧绷的侧脸线条和下颌角,以及他垂在身侧、紧握成拳、指节泛白的手。
他没有哭。没有像在婚礼露台或病房里那样崩溃嚎啕。一种死寂的、深不见底的冰冷,如同实质般从他身上散出来,将他与周围所有的悲伤都隔绝开来。那是一种比任何痛哭都更令人心悸的绝望。
雨水顺着他棱角分明的脸颊不断滑落,分不清是雨水还是别的什么。他就那样站着,目光死死地盯着那个即将被泥土覆盖的骨灰盒,仿佛要将那冰冷的盒子看穿,看到里面那个已然消逝的灵魂。
葬礼结束的钟声低沉地敲响,余音在湿冷的空气中回荡。人群开始带着沉重的步伐,沉默地、有序地散开,像退潮的黑色潮水。低低的交谈声和压抑的叹息在雨声中飘散。
周椰青没有动。她依旧站在原地,黑色的伞在雨中撑开一片小小的、孤寂的空间。她看着万崇。
所有人都离开了,只剩下他和那个尚未封土的墓穴。负责封土的工作人员远远地站着,不敢上前打扰。
万崇依旧保持着那个僵直的姿势,像生了根。雨水冲刷着他,他浑然不觉。时间在冰冷的雨滴中悄然流逝。不知过了多久,久到周椰青撑伞的手臂都开始感到酸麻,久到冰冷的寒意顺着小腿一点点向上蔓延。
万崇终于动了一下。极其缓慢地,他弯下腰,伸出那双被雨水泡得白、微微颤抖的手,小心翼翼地、近乎虔诚地捧起了墓穴边那个同样被雨水打湿的黑色骨灰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