帐篷里很安静,只有器械轻微的碰撞声和两人压抑的呼吸声。
周震的目光一直落在她低垂的眉眼上,长长的睫毛在眼下投下一小片阴影。他忽然低声开口,打破了沉默:
“当年,学长最后传出来的话是……”他顿了顿,仿佛需要极大的勇气,“‘告诉小宁,别难过……还有,告诉周震,我不怪他,那是命令……’”
方宁缝合的手,猛地一抖,针尖差点刺偏。
她抬起头,难以置信地看着他,瞳孔剧烈收缩。
我不怪他?那是命令?
这句话,像一道闪电,瞬间劈开了她固守了十年的认知!
周震看着她震惊的表情,苦涩地笑了笑,笑容比哭还难看:“他听到了我们的争论,听到了老连长下达的命令……他理解那是不得已的选择……他让我告诉你,别难过,也别……怪我。”
方宁的手僵在半空,大脑一片空白。
原来……原来学长他……知道一切?他甚至……不怪周震?
那她这十年的恨意,算什么?她坚持的愤怒和痛苦,建立在这样一个……被隐瞒的真相之上?
“为什么……”她的声音干涩无比,“为什么现在才告诉我?”
“一开始,你根本不听。后来……我怕。”周震的声音充满疲惫和痛楚,“我怕你即使知道了真相,也不会原谅我。毕竟,命令是我服从的,决策我也参与了。我更怕……怕你连学长这份最后的宽容都恨上。恨,至少是一种强烈的情绪。如果连恨都没有了……我不知道我们之间,还剩下什么。或许……就真的什么都没有了。”
他的声音里带着一种绝望的卑微。
方宁怔怔地看着他,看着他手臂上那道因为她而受的伤,看着他眼中深不见底的痛苦和爱恋,再回想这十天来他在废墟上的奋不顾身,他对队友的责任,他对生命的敬畏……
她一直以为自己看清了真相,却现自己一直被蒙在鼓里,被自己的痛苦和偏执所蒙蔽。
恨意失去了最坚实的根基,开始疯狂地崩塌瓦解。取而代之的,是巨大的茫然、无措,以及……一种迟来的、尖锐的悔恨。
她因为这被隐瞒的一句话,恨了他十年。而他,却背负着更沉重的枷锁,守护着这个秘密,承受着她的恨,整整十年。
眼泪再次毫无预兆地涌出,大颗大颗地砸下来,落在她正在缝合的伤口上,混着血水晕开。
周震感觉到手臂上的温热和湿润,身体猛地一颤。
“对不起……”方宁的声音破碎不堪,带着巨大的哽咽,“对不起……周震……我……”
她不知道自己在为什么道歉。为这十年的恨?为自己的偏执?为他的痛苦?
周震伸出没有受伤的手,颤抖着,轻轻擦去她脸上的泪水。这一次,她没有躲开。
“该说对不起的,是我。”他红着眼眶,拇指摩挲着她的脸颊,十年了,第一次如此真实地触碰到她,“是我没有保护好该保护的人,是我没有勇气早点面对你,解开这一切……让你痛苦了这么多年。”
两人的目光交织在一起,充满了泪水、痛苦、释然,和一种历经劫难后重新浮现的、小心翼翼的情感。
十年的坚冰,在这一刻,似乎终于开始真正地消融。
但就在这情感剧烈动荡的时刻,帐篷帘被猛地掀开!
副手焦急万分地冲进来:“队长!方医生!不好了!刚收到消息,昨天你们救出那对母女的西区废墟,生了二次大面积坍塌!有几个后续进去做评估和清理的兄弟……被埋在里面了!”
这个消息如同一声惊雷,瞬间将刚刚滋生的些许温情炸得粉碎!
周震猛地站起来,受伤的手臂因为用力而渗出鲜血,但他浑然不觉,脸色铁青:“谁?多少人?!”
“具体人数还不完全确定!大概三到四个!是结构评估小组的人!”
方宁也瞬间站起身,脸色苍白。二次坍塌!被埋!这意味着生存几率极其渺茫!
周震的眼神瞬间变得锐利如刀,充满了指挥官临危时的决断和沉痛。他看了一眼方宁,那眼神复杂无比,包含了刚刚破冰的柔软,但更多的是面对新一轮灾难的铁血和沉重。
“立刻集合队伍!带上所有生命探测和破拆设备!跟我走!”他对着副手下令,声音斩钉截铁,没有任何犹豫。
他抬步就要往外冲。
“你的手!”方宁下意识抓住他未受伤的手臂,声音带着未褪的哽咽和新的恐慌。
周震脚步一顿,回头深深看了她一眼,那一眼,仿佛包含了千言万语。他用力握了一下她的手,随即松开。
“等我回来。”
说完,他毅然决然地冲出了帐篷,身影迅消失在混乱的人群和飞扬的尘土中。
方宁站在原地,手上似乎还残留着他刚才握过的温度和力度,耳边回荡着他那句“等我回来”。
看着外面更加阴沉的天色和呼啸而过的救援车辆,她的心再次被巨大的不安和恐惧攫住。
刚刚窥见一丝和解的曙光,新的灾难便再次降临。
这一次,他还能像之前无数次那样,化险为夷吗?
那句“等我回来”,会不会变成……
她不敢想下去,只能死死攥紧了拳头,指甲深深嵌入掌心。
新一轮的生死考验,开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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