暖阁内,灯火通明,炭盆烧得极旺,驱散了初冬的寒意。
钟离宴躺在铺了干净松软锦褥的榻上,依然昏迷不醒。
他的破旧衣服已被小心除去,露出腰腹间那狰狞的伤口和旁边拳头大的紫黑瘀伤。
金创药混合着止血散覆盖在伤口上,又被柏月用新换的、吸水性更强的细软棉布层层加压缠紧。
他的皮肤冰凉,失血过多让他的呼吸微弱而急促,唇色苍白干裂。
柏月正全神贯注地用温热的湿帕子一点点擦去他上半身的血污和泥垢。
动作细致而轻柔,仿佛在对待一件易碎的瓷器。
当指尖再次不经意触碰到锁骨下方那道深如沟壑的旧刀疤时,她眼神微凝,但很快又专注于眼前的救治。
碧桃端着参汤进来,看见柏月亲手照料一个陌生乞丐,眼神满是心疼和不解。
她的目光落到钟离宴颈间,那半块沾着污血的银锁更加显眼,尤其是那个“宴”字,像一枚烧红的烙铁烫在她的心头。
她张了张嘴,想说什么,却被柏月一个无声却异常坚定的眼神制止了。
柏月接过参汤,用小银匙小心翼翼地撬开钟离宴紧闭的牙关,一点点将参汤灌入,同时轻轻按压他的喉部辅助吞咽。
参汤的甘苦气息混合着金疮药和血腥味在暖阁中弥漫。
碧桃站在一旁,看着柏月专注的侧脸和榻上那生死不知的人影,满腹的疑虑终化作一声轻叹,默默地去准备热水和换洗的布巾。
屋外是柏府因这突如其来的袭击而忙碌起来的脚步声、低语声和赵虎那边隐隐传来的审问声浪;
屋内却相对安静,只有火焰燃烧的噼啪声、钟离宴偶尔痛苦的低微呻吟,以及柏月近乎无声的照顾。
陈老大夫气喘吁吁地赶到了,暖阁里很快充满了浓郁的药香和专业的话语声。
柏月配合着大夫,详细描述伤情和处理过程。
混乱紧张的第一夜过去了。
钟离宴被安置在最舒适的暖阁中,由大夫们尽全力救治,并被柏府的家丁精心轮守照料。
柏月虽未彻夜守候,但几乎每隔半个时辰便要亲自过来查看一次,并留下详细的照料要求。
断肠崖的风啸厮杀虽已远去,但它在柏府内掀起的涟漪,才刚刚开始扩散。
凶手是谁?为何针对柏家?柏文渊的怒火和追查,正如同夜空中聚拢的乌云,等待着爆的那一刻。
躺在松软床榻上的钟离宴,在药物和疼痛的混沌中,偶尔能短暂感受到一丝被包裹的暖意和口中苦涩的液体流入。
还有那双不时落在自己皮肤上、带着奇异温凉触感的手,以及一片模糊视野中,恍若云朵般飘过的素色裙裾一角。
这一切都与他破烂庙宇、食不果腹的记忆碎片交织混杂,形成一场光怪陆离的梦境。
暖阁内灯火通明,炭盆烧得极旺,驱散了初冬寒意。
待到黎明时分,柏文渊带着一身夜露踏进暖阁。
他眼底泛着血丝,声音却异常冷静:审出来了。是城西陈记的东家,陈万金。
柏月手中动作一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