单池正襟危坐,闭目养神,一旁的陈禄轻手轻脚的拿起炕桌上的蜜橘,一边慢悠悠的剥着橘皮,时不时的偷看单池几眼。
“有话便讲。”
一句冷冽如刀的话语忽然砸在耳旁,陈禄原本剥着橘皮的手陡然一惊,一颗饱满多汁的橘子在空中甩过一条优美的曲线,咕噜咕噜在柔软的毛毡上滚了几圈,最后缓缓停在一双金丝踏云靴旁。
陈禄尴尬的摸了摸鼻尖,弯腰捡起掉在单池脚边的蜜橘,有点不好意思的开口道“大人恕罪,卑职头一次见大人对一名女子感兴趣,所以”。
单池缓缓睁开眼睛,语气平静无波“那名女子有问题”
陈禄大惊,捏着橘子的手猛地一紧,清甜的汁水流淌了满手,他脑海中回想起玖蔻清丽的容貌,低眉顺眼的,除了琴弹的好些,其他的似乎并没有什么不对。
“她口口声声说对我有意,可眼中却看不出丝毫情意,虽百般掩饰,但仍然漏洞百出,本官怀疑是有人安排刻意接近我。”
陈禄大惊,顾不得擦拭双手,急忙问道“大人既然已经看破,为何还要为她赎身,安排到自己身边?这岂不是引狼入室?”
单池指尖轻叩膝盖,眸中闪过一丝冷芒,淡淡道“狼既已露出爪牙,放在眼前总比藏在暗处好掌控,她既然敢来,本官便看看她背后是谁在搞鬼你去查下那名女子的身世背景,看看能否找到什么线索。”
“是。”陈禄恭敬点头,而后眼睛骨碌一转,嘿嘿一笑“大人,王京什么时候归来,陛下刚刚登基,锦衣卫事务繁杂,我和薛绍焦头烂额、分身乏术啊”
单池冷眼斜了一旁诉苦的下属,心知肚明“又想去讨好王京的妹妹?”
“嘻嘻,大人明察秋毫。”陈禄挠着头,厚着脸皮道“王京去了这么久,靜娘放心不下,日日向我打听他的消息。”
单池额头青筋微露,无语的闭上眼睛“昨日王京来信,宁州一事已经处理妥当,估计不日就将归来。”
陈禄大喜,忙不起迭“多谢大人。”
“哼”
马车内无人回声,只是隐隐传出来一声无奈的冷哼声。
宁州城外的官道上。
夜色如墨,两匹快马风驰电掣,踏着泥泞,终于在城门关闭前驶入了城内。
丁当、胖鱼两人经过长时间奔波早已蓬头垢面,疲惫不堪,他们刚一入城,就敏锐的察觉到城东传来的阵阵嘈杂,哭喊叫骂声在寂静的夜晚尤其明显,俩人对视一眼,心中闪过一丝不妙,随即不约而同驭马朝城东赶去。
宁氏祖宅前,围着重重官兵,高举火把,将牌楼前照的恍若白昼。宁家女眷抱着包袱被官差从祖宅里推搡出来,孩童的哭喊声响碎在沉寂的夜色中,男子个个紧握双拳虎目含泪护着女人和孩子,朱漆大门上的封条在火光下显得越发刺人眼球。
丁当和胖鱼滚下马鞍,便看到这副混乱的场景,他们用尽全力撞开拥挤的人群,挤到了最前面。
“老夫人!老夫人何在?”胖鱼嗓门洪亮,试图压过现场的嘈杂。
一名被推搡着的丫鬟听到了他们的喊话,带着哭音指向牌坊下:“老夫人……老夫人和族老都在那边。”
胖鱼和丁当见此连忙改变方向,奋力向牌坊下冲过去。
只见宁老夫人被两个侄媳搀扶着,虽然发髻微乱,衣衫却干净整齐,苍老的脸上露出一丝悲怆,举止却并无慌乱,她挺直腰背,如同暴风雨中一颗宁折不弯的松树。几名宗族耆老上了年纪,此时虽然满脸倦容,但都虎视眈眈的跟在宁老夫人身后,目光如炬的盯着一众官兵,而官兵们碍于他们的威仪,一时倒也不敢过分逼迫。
为首的宁州总兵杨启与宁家速来不对付,此刻他坐在大班椅上,双眉微挑“本官奉旨办案,行事如果有所粗陋,还望老夫人海涵。”
宁老夫人目光如剑,犀利的看向对方,语带沉凝“老身乃戴罪之身,不敢当总兵大人一句海涵,只是族中有许多老弱妇孺,还望大人体谅。”
杨启微一挑眉,并不答话,只是抬手示意身旁的下属“听到了吗,命手下的人小心点,宁氏每个的族人都要好好对待……特别是老弱妇孺,仔细搜查,免得他们夹带什么不该带的东西”
“你”叔祖父宁炜脸色涨红,指着杨启气的说不出话来。
就在此时丁当和胖鱼终于穿过重重人群,冲了过来。
“老夫人!”丁当急声道,迅速从贴身衣物中取出一封已被汗水微微浸湿的信函,双手呈上,“这是小玖哥让我们日夜兼程送来的,她叮嘱务必亲手交到您手上!”
宁老夫人浑身一震,眼眸中快速闪过一丝惊喜,自玖蔻离开后便再也没有消息,天知道她有多担心这个孙女。
杨启微微皱眉,看着突然冒出来的两人,正要挥手示意人将其拿下,被老夫人赫然打断“杨总兵,这两人只是来送信,与我宁家并无关系,用不着如此紧张吧。”
杨启被语将一军,脸色难看,并未再说什么。
宁老夫人颤抖着接过信,就着一旁官兵的火把光亮,飞快地展开信函。
信纸上的字迹潦草,显是仓促间写成,但内容却如惊雷般在她心中炸响。
信中不仅点明了宁家此次遭难的根源在于朝中储位之争,更表示京城已有一番大动乱,二皇子带兵谋逆,最后被大皇子擒拿……宁家因宁延之故,在其中牵连甚深,就连父亲宁昭也被下了大狱,宁氏全族朝不保夕,唯一的生路就是立刻放弃宁州祖业,阖族迁往永县,那里有玖蔻提前布置下的人手和一线生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