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混乱吗?”
桑桑点点头。
江瞻云伸手抚摸她的面庞,又抚摸自己的面容,“其实也不乱,是你心急至心乱,才觉局势甚乱。其实无非是有些人比我们更早戴上了面具,难得我们如今也戴上了,还在这灯下隐蔽处丶朝局之外。自当耐着性子多看多辨析,且看看这世间到底有多少魑魅魍魉。”
桑桑尚在江瞻云掌心,成仰首的姿态,眼中慢慢生出光芒,“婢子受教了。”
江瞻云抚她面庞的手拈起一缕她耳畔碎发,轻轻帮她拢于耳後,“去歇息吧,孤一个人站站。”
*
长夜无尽,江瞻云本在推演後续计划,但没多久人就跑回屋里去了。
实乃听到了一点隐约的呻|吟。
她推门入内,往卧榻走去,见榻上的男人睡得并不安稳,似是哪里疼痛,皱着眉一阵阵抽着气。
“腹部?还是胃里?”江瞻云坐下身来,借壁灯微弱的光线看到他手捂着的位置,“我……给你揉揉?”
她伸出手,顿在半空。
要用几分力?
顺着还是逆着?
隔衣衫还是伸进去?
这些都该有说法,不能胡乱按揉吧。
她这辈子就侍奉过先帝,都是端药递水的活。还是太医专门嘱咐好药要几分热,水分几次喝,中贵人端来奉到她手里,她摸过盏壁试过温度,查过分量,然後递给内侍监,看宫人小心翼翼喂给天子。
自己则坐在床榻畔时不时掖掖被子,唤一声“父皇”;若是先帝唤她,便赶紧应声“儿臣在”;再唤,则将自己的手递给他握着,让他放心;还有就是等他歇下了,接过宫人已经绞干的巾怕,给他拭一试嘴角药渍。
这会,显然也不能随便给人喝水。
唯一能做的大概也是给他握一握手,因为他和父皇一样,在病中唤她。
他在病中唤她“殿下”。
“殿下——”
江瞻云顿在半空的手伸出些,又停下曲起手指,她咬唇僵持了会,到底还是伸去了他指尖。
床榻畔,青年的手在薄衾上摩挲,抓握,又松开,又重新攥起,其实有一个瞬间他已经触碰到她了。
只是如今她十指染了玫瑰的颜色,小指和无名指带着珐琅护甲。他方才就触在了护甲上,首饰冰冷没有温度,他的手便偏移了位置。
让你逼我戴这东西!
江瞻云腹诽,白了他一眼。
“殿……”
又是一声,含糊吐出半个字,直直跌在女郎心头。如碎石入湖,声轻涟漪重。
于是搁在榻上的手不自觉重新靠近了他。光线晦暗不明,女郎的食指和中指指腹碰上了他手背肌肤,凉湿没有温度。江瞻云惊了惊,眼看他反手就要握上,一下缩了回来,从榻上站起。
新婚夜你不是走得挺坚决的吗?
这会这般念着我了?
江瞻云居高临下盯看他,须臾转身走了。踏出两步,却又驻足不动,指腹上还有片刻前微亮的触感。她挑起一双长眉,在心里将人骂了一通,闻身後呼吸渐起,当是不适过去,重新入眠。哼声拨下全套护甲,从袖中掏出一方巾帕,蘸了些水润湿,悄声坐回床头,将他唇口残留的一点血迹轻轻擦干净。
她看着眼前的青年,意识到这是两人相识十年来,头一回共同夜宿在这处府邸中。原本在承华廿九年的腊月,她也想夜宿向煦台的,结果这人不给她住。
江瞻云翻了个白眼,将帕子摔在他胸膛,用眼刀劈了他两回。
这晚她一点睡意也没有,在门外楼台上望了半宿未央宫。
回忆如潮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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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有话说:本章依旧有红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