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殿下——”薛壑唇齿间萦绕。
他?近来心思都在明烨和亲的举措上,想?了好多事,基本都想?通了。但唯独她,这个?他?亲手?找来欲谋复仇的关?键一人,他?始终没?有看透她。
“我好久没?见她了。”他?没?头没?脑说了一句。
“大人!”穆桑执拗道,“请您千万记得我的话,一定一定护好她。”
薛壑没?再回头,只沉默颔首。
皇后殿下。
他?往宫门走去?,他?一点也不喜欢这个?称呼。
殿下,多好。
穆桑目送他?远去?,转身去?朱雀长街买烟花爆竹。
非节非宴,买这作甚?
但如今府中人都晓得穆桑是皇后赐给御史?大人的,很受宠爱,是故她要作甚无人敢置喙。
就比如昨日因远远瞧见宫内燃起了烟花,她便起了兴致,缠着御史?大人也要放。但府中的烟花都在外?头庄子上,还未送来。
御史?大人只好说,“明日去?买,我不得闲,你自个?去?,买多少都行。”
索性穆桑不是个?恃宠高调的人,在朱雀长街买了数捆烟花,着人拉去?城郊,放了个?痛快。
两车烟花绽放在夜空的时候,天将将亮透,湮灭了花色,但声响依旧很大,夹杂着几缕明黄色的六芒星花样传之四方。
扶风郡看见隐约的光亮,未央宫听见了隐约的声响。
腊月初五未央宫前殿的早朝,明烨在罢朝两次后,终于如期举行。随他?同来的,还有新婚的皇后。皇后临朝听政的旨意早就已经下达,又?有青州事宜在前,文武百官倒也没?多少心思在这处上再多生感慨。
只是在恭迎帝后入殿步上丹陛时,不少人都有些恍惚。那新后作高髻、戴假结,配九华妙玉凤凰冠,这无甚好说。但她着庙服,绀上皂下,衣饰短一寸十二章程图,这……本也是皇后临朝的规制服饰。
但她一步步上丹陛,面貌隐去?,留侧身轮廓,剩背影迢迢,庙服章程图上的天、地、日、月、星辰等十二图纹随她步伐映入百官眼中,年过三?十的执金吾、近天命的廷尉、九卿之首的太常……都以为是宣宏皇太女回来了。
直到她站到丹陛最高处,转过身来,退入珠帘后坐下,诸人才当是这世间人有相似。
唯最前排的薛壑直直盯着那帘幔,直到罗纱不再轻摆,珠帘不再击声,他?的心才慢慢静下。
这日早朝是天子先开的口,“廿三?得军报西羌突袭青州,提出欲要城池金银。朕与太尉相商,城池乃我大魏土地自是半寸不可失。但念高句丽久无教化,遂派岐山翁主携金帛以和亲,传我大魏文教,修两国之好。”
“陛下,臣觉得此举不妥。”执金吾当下持笏出列,“高句丽一介小国,于我泱泱大魏何足道哉。既犯我国土,我们打回去?便是!”
“打回去?,说的轻巧。”太尉杨羽看了眼左侧首位的御史?大夫,“承华三?十三?年,薛大人曾领兵打退过高句丽,如今还不是卷土重来。与其?让百姓遭受战乱之苦,战士遭受兵戈之利,不若换个?干戈为玉帛,方是上策。”
“太尉大人此言差矣。”卫尉出列道,“百姓遭受战乱,就是因为他?国犯境;战士遭受兵戈利器之害更是常事,否则国家养兵蓄甲作甚?百姓又?能指望国家什么?下官若不曾记错,太尉大人尚是青州出身,戍边十余载,难道不知为将为兵的职责!难道在这京畿繁华地住了几载,胆子都被养没?了吗?竟是如此英雄气短!”
“臣附议!”廷尉出列道,“高句丽在我大魏还未立国前,就被太|祖皇帝打退,太宗景泰年间更是岁岁来朝。如今青州边境布防稍弱,高句丽就敢接二连三?来犯,若此刻不示剑而?示德,来日则‘德’无示之处,‘剑’无骇人之威!如此一国,无德立世,无剑立威,岂不离亡国不远?”
“危言耸听!”
……
殿中,主和与主战的彻底争执起来。
城外?的烟花声是在这会听到的。
江瞻云坐在珠帘后,看满朝文武,闻声勾了勾嘴角。视线缓缓收回,看见最前排的薛壑,往丹陛上来,是分列左右的十六禁军;再近处,左边是侍书郎,右边是执笔史?官,明烨坐在御案后,如此众星拱月的位置。而?她在他?身后右手?边,左手?边是一柄天子剑。整个?未央宫前殿唯一的一把兵器。
明烨很信任皇后,将后背空门交给了皇后和剑。
他?为何信任皇后?
因为皇后实乃歌姬出身,无权无势,需要仰他?鼻息而?活。但偏又?披了一张薛氏贵女的皮,又?可反哺于他?。
简直是天赐给他?的一方至宝。
如此境地里,他?还回首看了她一眼,眼含喜色,春风得意。
皇后回他?柔柔一笑,明艳无双。
这几日,她想?明白了,明烨为何如此得意。
便是当下情境。
“薛御史?,你怎么看?”从御座传来的声响,压住了满朝的争执声,“你是如今朝中唯一一个?同高句丽交过手?的人。”
“臣,主战。‘和亲’之策纯属谬论。”这句话出口,薛壑无声宣告了他?与明烨间的破裂。
明烨不怒反笑,毕竟当下是他?盘算许久的局面。
无论薛壑应不应,赢的都是他?自己?。
薛壑同意和亲,自然一家亲。不同意,明面他?为臣子也无他?法。但以薛壑的性格,在深知自己?中毒,时日无多的情况下,一定会违背君命,阻止和亲。毕竟那还是他?恩师的女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