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去吧,这么晚了,路上小心。”
“你就在这儿睡吧,明天我回来去找你那边楼上说下他们装修的事。我今晚可能不回来了,这是钥匙。”然后他看了一眼站起来摇尾巴的狗,继续说道:“还有桑丘,也麻烦你了。”
“不麻烦,你说的,我俩以后没有麻烦。”
褚知聿捡起刚才褪在地上的外套,抓起车钥匙直接出了门。
温倪也从刚刚暧昧且热烈的氛围中泄了气,突然感觉身心疲惫。再加上确实担心明天一大早楼上还要装修,便听褚知聿的今晚便睡在了他的卧室。
她靠在床边,怔怔看着眼前陌生却带着熟悉气息的房间。这里每一处摆设都干净利落,深色的床单、书架上整齐的书脊、紧闭的衣柜门,一切都透着主人的冷静和自律。
“不许进来!桑丘!”她连忙制止准备趴在她床边的大狗狗。
桑丘委屈巴巴望着她,好像在说“我平常就是一直睡在这里呀?怎么今天不行……”
“不是,我还不太习惯,要不让我适应适应?您要不先去门口?”她还是有点不能接受和带毛的生物睡在一起,桑丘听话地走到门口窝下。
她缓缓躺下,枕头一瞬间将那股熟悉的气味包裹住自己。不知为何觉得内心深处慢慢安定下来,带着一种久违的放松,就像被一层无形的温暖笼罩着。方才的炽热与拥吻像火焰,还在她唇边和心口残留着温度。
褚知聿快步走进骨科楼层大厅,远远看见那对父子。男孩被抱在怀里,整个人瘦削得几乎只剩下骨架,脸色惨白,额头渗着汗,眼神因为痛苦而恍惚。这和他之前见的那个孩子判若两人。
父亲眼眶通红,声音带着几分颤抖:“褚医生,崽崽喊着腿痛得厉害,一直哭,我们没法儿了啊,连夜赶过来了……我早该听你的话,不该中途回家啊……”
褚知聿沉声安慰男人:“先别自责,赶紧看看孩子的情况吧。”他侧头看去,又对上一道陌生而憔悴的目光——那是孩子的母亲,她脸色憔悴,手里还攥着一只旧布袋,眼睛红肿,竭力压抑着哭意。
父亲哑声解释:“这是孩子妈,这次也一起从老家过来了,我们把家里的鸡啊鸭啊都卖了……”
母亲咬着唇,视线死死落在怀里的孩子身上,眼泪掉下来,却不敢放声哭,只一遍遍轻声唤:“儿啊,忍一忍,忍一忍……”
褚知聿蹲下身,伸手替孩子轻轻掀开裤腿,目光瞬间沉了下去。小腿部位明显肿胀,皮肤下透出青紫色的痕迹,轻轻触碰,孩子便痛得浑身一颤,泪水夺眶而出。
“啊…疼……医生叔叔我好疼……”
这是骨肿瘤病变进一步恶化的典型表现:癌细胞扩散导致骨质脆弱,轻微的动作都能带来剧烈的疼痛。褚知聿心口一紧,迅速吩咐护士带着孩子去检查。
在等待的空隙,父亲低声和褚知聿解释着:“褚大夫啊,我们镇上的医生说,情况可能…很不乐观。是我拖累了孩子啊,我的错哇……”他声音哽咽,话未说完便猛地抬手去扇自己的脸,孩子的母亲在旁一把拽住他,无声地流泪,沿着脸颊滑落成两道湿痕。
褚知聿抬起眼,看着眼前这一家人。满是泥土味的衣角、粗糙的手掌、还有父亲声嘶力竭般的懊悔。那些来自小镇的迟疑与误诊,那些被拉长的等待,那些为了省钱选择回家,就像是一张无形的网,把这家人的希望一点点勒紧。
不一会,检查结果被送了过来。褚知聿翻开报告,指尖收紧,眉峰深深蹙起。
事不过三
母亲重新抱着瘦弱的孩子,眼泪早已模糊了视线。她努力压低颤抖的声音,生怕惊扰了怀里那小小的身体:“医生啊,一开始镇上医生说,孩子就是发炎了,开了点药,结果……”她话未说完,泪水已经顺着下巴落在孩子的病号服上,赶忙用另一只手胡乱地擦拭着脸。
褚知聿低下眼,看着孩子那疼得发白的小脸,呼吸浅而急促,心里微微一紧。父母的内疚与痛苦,在这一刻与孩子的病情一样沉重,压得人透不过气。
“褚医生……”父亲小心翼翼地问,嗓音颤抖,“孩子的情况怎么样?是不是……是不是还有办法……”
褚知聿没有立刻回答。
面对这双眼睛,他实在说不出残酷的结论,深吸一口气,“孩子的情况确实不容乐观,先尽快安排住院吧,再进行进一步的综合治疗。我们会尽一切办法减轻孩子的疼痛,也会和肿瘤科的专家会诊,寻找合适孩子的治疗方案。”
父亲听完,脸上那点微弱的希望迅速黯淡下去,嘭——的一声坐在地上。母亲哭出声来,却又立刻捂住嘴。
小孩子是个敏感的生物,似乎也感受到了大人的情绪,虚弱地睁开眼哑声喊:“爸…是不是……又要打针了?我怕疼……”
父亲眼泪猛地砸下来,连连点头:“嗯,崽崽不怕,打针就好了……我怎么跟你说的,男子汉不能怕疼!”
褚知聿移开目光,胸腔压抑得发闷。
护士来通知病房已经准备好,他立刻跟上去安顿孩子。等一切安排妥当,走出病房时,已经是几个小时之后了。
他整个人靠在走廊的冰冷墙壁上,他抬手揉了揉眉心,疲惫得连呼吸都沉重。这时候才想起刚才手机震动了几下,应该是有消息,他掏出来看到是几个小时前温倪发过来的:
“到医院了吗?还好吗?今晚我就先在你这里睡下了。”
良久,他才缓缓敲下“嗯”,但发觉时间已经是深夜,便删除了后面的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