于是,黑板上开始出现“猪丽叶”,板凳上开始出现粉笔灰,背后开始出现便利贴……渐渐的,这些细小、琐碎的方式通过不断叠加的方式,往她日常生活的缝隙里塞满了轻蔑和敌意。
没有辱骂,没有推搡,没有接触的冒犯算不算霸凌?温倪在心里衡量。不,她不愿意承认,如果承认的话,是不是就坐实了她的孤立无援。他们想看她崩溃,想看她发火,想看她变得“像他们一样”。所以她不会承认的。
温倪从回忆里抽离,低头看着指尖湿润的水迹,抽出一张纸来擦拭。
事隔经年,许冉冉再度出现在她的眼前,带着伪善笑容,便轻易的勾起她不愿再记起的回忆。十七岁的小温倪趴在桌子上看着《罗密欧与朱丽叶》,这本是一个多么美好浪漫的爱情故事。可现在再想起它时,脑海里却充斥着他们扭曲的脸和讥讽的笑。
“我信你的话。
只要你称我为你的爱人,
我就接受新的洗礼,
从今以后不再叫罗密欧。”
这句话曾在她最孤单的时候,支撑着她走过无数个冷眼与轻蔑。现在才发觉,原来年少时的逃避并非真正的勇气。
朱丽叶或许早已转身离开了夜色中的阳台,罗密欧也许已经改名换姓。
可不管过去还是现在,她都没有她的罗密欧,温倪还是那个温倪。
原来她从未逃离那个冬天。
望京ho,不会有人只为我亮起
对温倪来说,难熬的聚会快要结束了。
像所有带着目的的聚会一样,一旦讨论的热点过去,照片拍完,酒喝到八分,气氛就开始自动降温。
想起刚才与许冉冉的对话,她还心有余悸。“我说,你怎么这么敏感啊,温倪。我可没说什么呀?”面对温倪的反问,许冉冉摊了摊手,笑得一脸无辜,“看到网上说你和那个广告公司老总离婚了,我这不身为老同学关心一下你嘛,难道不行么?”
温倪看了她几秒,仿佛在确认什么,最后只是淡淡一笑:“是,我是离婚了。我怎么不知道你对我的婚姻状况这么关心。”
许冉冉没再说话,只是拿起酒杯,倾下去碰了碰温倪面前那杯水,笑着说:“哦,你说得对。我这人就是太八婆了呗。”说到这话时,她的音调突然提升,想让大家以为温倪在给她难堪。
她举起杯子喝了杯中剩下的酒,眼神却还死死留在温倪脸上,像是在等她露出情绪。狩猎者就是这样,总喜欢看着猎物充满恐惧和哀求的眼神,以此获得心理上的快感。
许冉冉在等着猎物的反应,视线也不闪躲,甚至可以说——带着审视和挑衅,像猫慢慢悠悠地拨弄一只受惊的小老鼠。那种若有若无的快感,藏在她染着酒气的眼底。
温倪终究是没给她这个机会,她只是微不可察地抬了抬下巴,指腹拂过杯子边缘,像在压抑某种翻涌的情绪,告诉对方:你一无所获。
就在气氛几乎要凝住时,褚知聿的声音忽然插进来,他刚才还正在和对面的人讲话,“这杯放凉了,给你换一杯。”说话间,他已经伸手将温倪面前的杯子拿了起来。没多看一眼,顺手将杯中剩下的水倒进桌上的烟灰缸里,那里面正躺着一根尚未完全熄灭的烟。
水“哗”地一下倾入,“嗞”的一声溅起一点灰白泡沫,也顺道浇灭了那点还在苟延残喘的火星。
“褚知聿,你……”许冉冉终于回过神来,面上泛着酒意,语气却有点挂不住,“你什么意思!凑什么热闹啊?我就和温倪说几句话,这你也管?”
褚知聿却并未理会她,只是朝服务生招了招手,语气平静:“麻烦这边再上一杯柠檬水。”
高显适时过来,毫不犹豫地抓住许冉冉的肩膀,将她从温倪身边拖走:“冉冉,你喝醉了……温倪,她说的话你不要介意啊,都是醉话,都是醉话呀!”
女人踉跄着被他往座位拖,步子虚浮,身子却还转过去。她嘴里含糊地嘟囔着,透着醉意的控诉,“你们这群男的……就喜欢那些漂亮的女的……会撒娇的女的……”
带着醉意的喊闹声像突如其来的雨滴,被泼进了原本安静的水面,激起一圈圈涟漪,听到这话的同学们也纷纷扭头看向这边。
直到服务生将杯子轻轻搁在桌上,冰块撞击玻璃的声音清脆而短促,才为这场闹剧盖下了最后一个标点。
褚知聿低声问她:“要走吗?”
温倪摇头,唇角轻扬:“我才刚坐下。”
散场前,高显组织大家合影。服务员举着手机,大家站了一排,男左女右。温倪本想站边上,高显却拉她往中间挪。褚知聿像是开启了“一键跟随”,往她的旁边挪了半步,没说话只是站定。她回头看他一眼,他微微点头。
快门咔哒一声按下,照片里,他们站在“男女分界线处”,她站在他右侧,两人之间没有肢体接触,身上却染着同个色调下的光影。
“谢谢你。”等合影完大家准备四散时,温倪对他轻声说。
他侧过头,声音极低:“应该的。”
温倪没等所有人一起离开,便提前离开了餐吧,只跟身边的人点头道别,收起包轻轻说了句“我先走一步”便离开了。
夜风扑面而来,略带潮气,混着一点夏末的闷热和初秋的凉意。她拢了拢裸露在外面的胳膊,在门口停了几秒,仰头看了看灰蓝色的夜空,今天没有星星,所以显得格外虚假。
鹅卵石铺的小径,细高跟踩上去,发出不轻不重的“嗒嗒”声。她停在街角的红绿灯前,手机在包里震了一下,正要伸手去掏,便被马路对面的场景所吸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