绪芳初已经规划好了,她的未来不在内庭,对这种莫名而来的情绪应当及时悬崖勒马,以免放任恣肆,到失控地步。
可她还是在面对他眼帘之下骤然扑出来的一线水痕时,心惊魂动。
她居然握住了萧念暄的手,“臣答应殿下就是了。”
萧念暄的神情霎时就如拨云见日般晴朗,他满怀欣悦地站了起来,纵身朝绪芳初就扑了上去:“太好啦!多谢你!”
他倾身扑来,绪芳初不敢不接。
若是不搭手接过,这小奶团就要扑摔在地面,她惊慌失措地用双臂将他整个兜住。
那么小一只,软软地,扑入怀中,像是一团云,又像是一朵棉,轻盈无质地,埋入她胸口。
萧念暄也说不上来为何。绪医官的身上,有一股好闻的气息,恬淡芬芳,像是一种香草的味道,又像是很多种香草混合的味道,幽拂沉浮,极致的动人中又含有一点熟悉的味道。
仿佛身体内种下了一枚关于这香气的烙印,可无论怎么搜肠刮肚,都再也想不起来了。
只是让萧念暄无端觉得亲切,无端觉得依恋。
*
下了早朝以后,萧洛陵折回太极殿。
思及那崽子,他向礼用侧目问询:“太子用了早膳没有?”
礼用关注着望舒殿的动静,早已得了信儿,因此回道:“用了。小殿下都用完了。”
“用完了?”
萧洛陵知晓,他早已习惯了每次做两人的饭。
那崽子究竟是多能吃,连一笼屉的包子,一锅米粥,全能都吃完?
但公文繁重,他也没多问。猜测就如上次那般,被馋食的宫人索要,他拿去借花献佛交朋友了。
直至翌日。
并无早朝的时候,萧洛陵及早地给望舒殿送了早膳。
半个时辰后,望舒殿来人回话,道殿下又用完了。
他终于意识到不对。投了朱笔,心中微动,只怕是掖庭之中有人动了歪心。
萧洛陵快步赶至望舒殿,甫一入殿门,双眼便如淬火般环视四周。
只见,饭饱的崽子正赤着一双白白胖胖、摇摇晃晃的雪足,惬意仰躺于毛绒毡毯上,圆桌上早已是肴核既尽、杯盘狼藉,今早的馄饨、酱鸭舌、百合莲子羹,也被一扫而空。
“望舒殿是来了一只硕鼠,还是进了一头饕餮?”
陛下哂笑一声,视线霍然落在他正不断抚摸的肚皮上。
他那点儿肚子,当真能装这么多?
萧洛陵面容微沉,趋步近前,声音含了质问:“早膳与谁在一起?”
哪个宫的死奴才,胆敢将主意打到太子头上,莫不是要借着来爬他的卧榻。
此类事情不是没有过。萧洛陵沉怒地压低眼睑,眸若蕴火。
满殿死寂,晚晴双膝一软,跪倒在地。
不是她。自不必多问。
萧念暄隐隐约约察觉阿耶好像生了气,但他不知道阿耶为何要生气,他抿了下小嘴巴,餍足地说:“阿初啊。”
阿初。听到这两个字,萧洛陵的视线蓦然顿住,凝于太子身上。
迟迟赶来的礼用,突闻陛下动怒,唯恐殃及池鱼,正要上前来打圆场,好在耳朵里突然听到“阿初”二字,这二字正是绪医官的名讳,果然,也是陛下的凉茶。
一碗凉茶下来,陛下的怒火便偃旗息鼓了。
他在那处滞定一晌,忽皱眉低头,将萧念暄叉着腋下抱了起来,一直抱到一面高台上坐下,与之对视,若逼问般,问他:“你与她,也不过数面之缘,你就如此喜爱她?”
萧念暄的小嗓门奶声奶气的:“阿初很好的。”
他的眸色不辨喜怒,唇角扯出一缕凉凉的笑意,“真是我儿子。”
会栽进同一个人手里,不算冤枉。
萧念暄困惑地仰起小脸蛋,一眨不眨地望着阿耶:“阿耶不喜欢阿初,不想我和阿初玩吗?”
阿初是很好的人,但如果阿耶不许的话,他自知胳膊拗不过大腿,也只好乖乖听阿耶的话。
只是那样的话,他一定会很难受的。
虽还没到那个地步,但萧洛陵却似已提前预感了他的难过。
仅仅只是数次的接触,她便让儿子的心神都为她牵动,无时无刻不在为之挂怀。
倘使继续下去呢。
母亲不用任何手段,本能会驱使孩儿靠近。
会否有一天,她张开双臂,他苦心养大的崽子,便毫无留恋地转投入她的怀抱?
这便是他最大的恐惧来源。
可他。又能阻止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