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来太极殿也有多回了,从来没听到什么蚊子嗡嗡。
那只“铁齿铜牙”的蚊子,莫不是,一尊身长有八。九尺的人形巨蝇?
她一哆嗦,换来他一问:“在想甚?”
绪芳初不敢搭话,连忙摇头。
他的指腹停在她的唇角,揩下来的唇脂,为她唇边的笑涡印下了一抹淡绯,他看了眼,竟似有些心满意足,沉声道:“绪大人的唇伤,好得真快。”
绪芳初哆嗦着道:“下次,下次不能好这么快了?”
他蓦地笑出了声音,“爱卿真是极具慧根的人物。”
绪芳初睖睁,意识到自己说了什么。
萧洛陵释开了手,看着她被擦花的兀自颤如琴弦的唇瓣,强行抑下身体内处更深而爆裂的欲望,低沉了嗓说道:“下次,就在秋狝之后。”
绪芳初短暂地脑袋混沌了半晌,才怔怔意会到,所谓“下次”的涵义,她忽地满脸涨红,诚惶诚恐但又毫不迟疑地道:“陛下!臣,臣不以色侍人的!”
她蹭地似臀下着了火似的自他腿上弹开,而他也并未曾伸手去掬,任由她挣开以后,绉纱外袍放量极高的绸袖,无风轻曳,徐徐落回足踝处。
萧洛陵看见袖袍后朦朦胧胧的人影,就如梦中浮世,一厘厘转入现实。
不是镜花水月的追逐,而是鲜活真实的肌肤。
早该如此的。
他想。
贪恋美好、放纵人欲是兽的本能,人之于兽,不过多一重束缚罢了。
他早该如此放诞。
只是,不该就轻易地便宜了她而已。
于黑暗处,他挑了眼睑,将她更深地打量着。
“回去吧,三日之内,将朕的长命缕编好。”
绪芳初如蒙恩赦,希望他是真的良心发现回头是岸,她慌不择路要退离。
他强调了一遍。
“要粗,要长,纹理更加精致。”
真是。她搞不懂他对“粗长”的执念源自何处,只是若要粗长,必然要花费她更多的精力与心血,点灯熬油是免不了,只怕连白日里的上课时间也得利用起来。
如此她的考勤又没了,本月的月俸又少五钱。绪芳初咬牙切齿地想,定是上峰故意做局害我!
这种出力不讨好的事儿,但凡做好了有奖励,也不至于让人办得如此无精打采。
回去灵枢斋后,绪瑶琚的行李已经被绪府的人收走了,魏紫君独守空房,好不容易等到了绪芳初回来,想到四斋里一连走了两人,她心慌,唯恐绪芳初也离开了。
“阿初,要是你也走了,我,我在这太医署就待不下去了!你知道我的,我成绩不行,在咒禁科总是吊尾巴,她们、她们还笑我,说我们咒禁科都是跳大神!”
绪芳初摇摇头,“我不会走的。”
她安抚魏紫君,手掌按在魏紫君的肩上,和缓道:“过几日我要出宫一趟,去一趟佛寺,沿途我会回一趟绪家。我相信,三姐姐会回来的。太医署并未逐她,只是她自己过不去自己内心的那道坎。”
魏紫君也是千万盼望绪瑶琚能回来的,她眼含泪光,道:“你有把握吗?”
“七分吧,”绪芳初道,“我赌卞舟在三姐姐心中没那么重要,也赌她不是一个会被流言蜚语打倒的人,她会重新振作的。”
魏紫君坐在榻边,小心翼翼地抬眸,观望绪芳初的神情,试探着道:“但是,的确是瑶琚姐姐藏了你的信,是她做了对不住你的事,你一点都不怪她么?那封信,毕竟是卞将军要送给你的,瑶琚姐姐私自昧下了,这件事,她做得不对。你真的不介意么?”
绪芳初慢摇螓首,从榻头木柜的笼屉里抽出一沓五色云丝,坐在自己的榻上,边捋云丝边道:“三姐姐对卞舟出尔反尔,但她没有丝毫对不起我啊。”
本就是与她无关的事,如果因此与自家姐妹生出嫌隙,岂不太不划算。
魏紫君露出惊艳的目光:“阿初,你真是见过顶顶通透大气的女郎。说实在的,卞将军那么好,我都怕你们……”
为了卞将军姐妹阋墙,打得不可开交。
绪芳初莞尔:“倒也不必那么说罢,卞将军年少有为是不假,但还不至于就让我和三姐姐打起来?”
魏紫君心想,是了,近段时间陛下频频召你侍疾,阿初你是有大志向的人,先时周堇死了,后来卞舟黄了,只怕,你就合该是这好命的。
当初魏家人将她往宫里头送时,也谆谆教导,让她一定找个机会服侍君王,搏个雨露君恩,挣个锦绣前程。
魏紫君对陛下存过幻想,但当她真的看见陛下近在眼前的时候,那种空中楼阁一样的幻想就立刻破碎了,她天生胆小,一睹龙颜,她两腿便直打哆嗦,只怕陛下再近前些,她都能吓得逃进茅房。
平时灵枢斋的耗子都能让她哭起来,可耗子哪有陛下可怕呐!
绪芳初乘隙,告了两日病假,终将那条不能见光的长命缕编好了,剩下的便交给佛寺开光。
这晚她利用玉牌叩开太极宫,为陛下侍疾。
礼用笑眯眯地回复:“今晚鲁国公设宴,请了陛下赴会去了,陛下连小殿下都一并带走了,恐怕子夜前不得回。医官请回吧,今夜甭按摩了。”
见绪芳初不走,礼用不敢怠慢,直问:“医官可遇到了为难的事?”
绪芳初亮出怀里的五色丝,宫灯朗照之下,那把做工精湛、双鱼纹样的长命缕闪花了礼用的眼,他“唉哟”一声,“真是好东西,医官要送给陛下?陛下定是君心大悦。”
“还差一点儿,”绪芳初道,“陛下说要开过光的,我想,此物是我亲手编织,还是由我亲自去护国寺为妥,所以我是特来告假的,可惜了陛下不在。他要得急,明晚之前我必须得给他。大监,能否通融一二,护国寺极远,我明早天不亮恐怕就得启程。”
礼用迟疑了一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