姚宝樱朝他递出手,拼命向他游去。
二人的指尖在水流中几次碰触,却因水流而再次分开。
水流溅出白色泡沫,像他们之间五彩缤纷的一个个美梦。在这一个个梦境织就的水泡中,在她努力游向他的时候,他也拼命地、不管不顾地想靠近她。
浪花滚滚,水泡连连。
错过几次后,姚宝樱的手指终于抓住了张文澜。她的刀卡在两块石头间,她借力扑向他时,上方哗啦啦一道激流涌下,打向张文澜。
姚宝樱睁大眼睛,肩头伤势因她的用力而再次裂开。
二人相握的手再次被冲开,头顶的那股激流缓和后,姚宝樱已经寻不到张文澜——他被激流卷走了。
姚宝樱心头慌乱,咬牙朝前方游去——
南周建业的玄武湖下,水流不急。
若有人想在此追人、救人、杀人,都并不算吃力。
云虹整个身子落入湖水,潜水用内力锁定张漠。她还未完全锁定他的方位,她耳畔借着水流,忽然响起郎君用“传音入密”带来的一道声音——
“对不起,我没有去云州。”
云虹目光整个滞住。
他知道她之前……
张清溪……
云虹的眼睛,终于看向了水下的张漠。
她追他一路,只看那戴着蓑笠的黑衣青年行动有异。她认出是他,却又不知他武功为何差到这个地步,更不知晓他和南周发生的事。
且她对张清溪……
她已经不知该如何看他,所以她不看。
在落水前,云虹想的是,抓到张清溪,审问张清溪,将张清溪交给南周。
其余的事,她不想多管了。
但是,张漠一道声音,让云虹心神微空,颤颤战栗。她恍惚自己太久没听到他的声音,熟悉又陌生的声音,让她看向他——
她看到他身子到处在渗血。
水流缓缓,鱼水环绕,她的绸带也随之飘曳。
他在一片白茫茫的水光中,被水草、游鱼拽着向下沉去,他不挣扎也不游水。与此同时,他的脸、脖颈、耳畔,以及一身武袍,尽被血浸染。
他的脸白得如同死人,眼睛漆黑温柔。在她望来的一瞬,他闭上了眼。
他闭上眼,如同死了一般。
这种念头刚出,云虹的飞云袖裹住了张漠。
“飞云袖”,是云虹的绝学,也是张漠昔日戏称的“白练飞光”。
她的庞大内力出于一种试探,朝他身上探去。一探之下,连云虹都静了一下——筋脉寸断,内息噬体,走火入魔走到了绝路。
她的内力,已经完全没办法传入他体内。
换言之,他要死了。
他要死了……
水上烟雨蒙蒙,水下霹雳入海,劈得云虹整个大脑泛空。
当她什么都没来得及想的时候,她已经游过去,将张漠抱入怀中。
她本已完全不想与他有交集,此刻却也许是飞云袖的试探结果过于荒唐,云虹探出了手,握住了张漠的脉搏。
他被她环抱而纹丝不动。
他的气息弱到极致,被云虹按住的手腕脉搏也几乎摸不出来……他真的要死了。
云虹看着怀中的青年。
她静静地想,倘若他真的死了,那他对她说的最后一句话,就是“对不起,我没有去云州”。
倘若他真的死了,她的爱恨情仇,便都失去了方向。
恨……
她恨他吗?
她此时不知,但是多年前,她是恨过的。
她最恨他的时候,是他们成亲那夜。
那夜,他抛下她的师门与众多江湖人士,跃马下山,消失了整整一年。她沦为笑柄,被人质疑,又连他的生死都不知晓,面对父母与师兄们担忧的眼神,不知从何说起。
彼时她不知他是朝廷人士,不知他不能道出身份。
她更是在今年上半年前往云州查探情报时,才知道他是玉霜夫人的长子,知道他在成亲那夜骤然离去,是因收到云州城破、家破人亡的消息。他记挂他的亲人,不能与江湖人交心,必须做出决裂般的选择。
然而,在她不知晓的那些年,怎能不恨呢?
而在那一年后,他竟然又出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