又饮一轮,赵珏放下酒杯,语气转沉:“近来陇右军粮转运稍滞,想必诸位亦有耳闻,而本州今岁雨水不丰,秋收恐不及往年,官仓存粮,需先保境内民生安稳,未敢轻动,然边军将士饥寒,我等安坐后方,实在于心难安……”
他话语微顿,目光扫过在场众人。
花厅内霎时一静。
方才还笑语晏晏的商户们,此刻或低头整理衣袖,或专注地盯着案上漆器纹路,无人接话。
一位刘姓绸缎商干笑两声,率先开口:“使君忧国忧民,我等感佩,只是,这粮草之事,关乎国计,我等小本经营,实在力有未逮啊。”
“是啊是啊,”旁边立刻有人附和:“今年行情不好,铺子里也艰难……”
推脱之声渐起,气氛一时有些微妙。
裴清梧安静地听着,目光掠过众人,落在了赵珏身上,他面容依旧平静,但眼底已带上些许无奈。
她轻轻放下酒盏,瓷器与木案接触,发出清脆一响。
众人不由看向末席。
只见裴清梧起身,敛衽一礼,声音清越,打破了满堂的推诿:“使君容禀。”
一时间,所有目光都集中在她身上。
裴清梧不卑不亢,缓缓道:“边军将士浴血守土,方有我等商旅安稳,行贾四方。如今军粮吃紧,我等享受太平,岂能坐视?奴家不才,愿捐钱五百贯,购粟米五百石,以充军资,略尽绵力。”
话音落下,满座皆惊。
五百石粟米并非小数目,足以解一时之急。
方才还叫苦不迭的商户们面面相觑,有人面露惭色,有人暗自盘算。
赵珏眼底掠过一丝讶异与赞赏,深深看了裴清梧一眼,举杯道:“裴东家深明大义,赵某代前方将士谢过!”
有了裴清梧带头,加之赵珏亲自敬酒,席间气氛再度转变。
其余商户虽不情愿,也只得或多或少表示了一些心意。
宴席散后,裴清梧与顾恒正要离去,一名仆役快步走来,低声道:“裴东家留步,使君请您往偏厅一叙。”
【作者有话说】
文中涉及古籍内容,援引自曾子《大学》和郑玄、孔颖达《礼记正义》
顾恒受伤
裴清梧示意顾恒在廊下稍候,自己随仆役穿过月洞门,来到一处清雅的偏厅。
赵珏已换下见客的衣服,正站在一幅陇右舆图前沉思。见裴清梧进来,他转身微笑,指了指一旁的坐榻:“裴东家,请坐。今日之事,多谢了。”
“使君言重,”裴清梧敛衽坐下,姿态从容:“分内之事,不敢当谢字。”
仆役奉上两盏新沏的茶,旋即退下,轻轻掩上门。
赵珏没有绕圈子,指尖轻点茶盏:“宴席之上,众人推诿,唯你率先响应,且数额不小,五百石粟米,于你的铺面而言,并非轻而易举。我心中感念,却也有一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