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等我有能力了,看我搞不死你们,什么东西……”裴清梧骂骂咧咧地,吩咐顾恒闭了店门。
“东家,不再坚持会儿了?”顾恒疑惑道。
“不了,事已至此,反正明儿也除夕了,倒不如把这事丢开,咱们热热闹闹地过年。”
寒风卷着零星雪沫,敲打着酥山小集紧闭的门窗,屋内却是另一番天地,炭火烧得极旺,暖融如春。
时值除夕,裴清梧早早发了话,丢开烦忧,专心守岁。
银岚领着茜桃,将小院各处打扫得纤尘不染,门窗贴上了红纸剪的瑞兽花草,顾恒则换上了一身难得的簇新青袄,衬得他挺拔精神,正按裴清梧的指点,爬着梯子在堂屋悬挂起新买的琉璃宫灯。
暖黄的光晕倾泻而下,映照着忙碌欢喜的人影。
酉时刚过,守岁的宴席便摆了开来。
矮榻搬开,中央支起一张宽阔的食案,其上琳琅满目,香气四溢,满满当当都是过年的喜庆与银岚的巧思。
主食为雕胡饭1,雪白晶莹的菰米蒸得粒粒分明,散发着特有的清香,盛在青瓷大碗中,热气袅袅。
另有包的牢丸2,是肥瘦相间的羊肉馅,剁得极细,拌了姜末、胡椒与清酱,裹入薄薄的面皮中,一部分蒸得雪白暄软,笼屉打开时香气扑鼻;另一部分则用胡麻油煎得金黄酥脆,底面形成一层诱人的冰花。
热菜是一道暖锅,陶釜中乳白浓汤翻滚,炖着羊肉、豚肉、鱼片、冬笋片、冻豆腐,还有几枚象征圆满的肉丸。
釜下小火慢煨,热气蒸腾,是席间的绝对主角。
鹅鸭炙烤得通体金红,皮脆肉嫩,油脂滴落在下方垫着的胡饼上,滋滋作响,散发出令人垂涎的焦香。
水芹拌了脆韧透明的海蜇丝,淋上香醋、麻油和少许芥辣汁,清新解腻。
羹汤是银岚特地熬煮的应节羹汤七宝羹,以肉汤为底,加入了切丁的芜菁3、荠菜、百合、莲藕、栗子、豆腐和几片象征长寿的松蕈,羹汁浓稠,色彩缤纷,寓意吉祥。
点心则是蔗浆浇酥山,小巧玲珑的置于精致的琉璃盏中,洁白如玉,冒着丝丝冷气,茜桃提着温热的蔗浆壶,小心翼翼地浇淋其上,琥珀色的蔗汁流淌而下,包裹住冰凉的乳酪,对比绝妙。
一切准备就绪,裴清梧宣布开宴。
四人围坐食案,暖锅咕嘟,香气弥漫,裴清梧亲自执壶,为每人杯中斟满温热的屠苏酒,酒气微辛,混合着食物的暖香,让人心神俱醉。
“来!”裴清梧举起杯盏,脸颊被暖气和酒意熏染得绯红:“抛却旧岁烦忧事,且喜新春共此时,愿我们岁岁平安,事事顺遂!干杯!”
“岁岁平安,事事顺遂!”茜桃、银岚、顾恒齐声应和,杯盏相碰,发出悦耳的叮咚声。
一时筷箸交错,笑语喧阗。
茜桃迫不及待地咬了一口煎得焦脆的牢丸,烫得直吸气,逗得大家发笑;银岚忙着为众人捞取暖锅中熟透的食材;顾恒则默默地将烤鹅腿上最肥美的一块,用干净箸子夹到了裴清梧面前的碟子里。
裴清梧尝了尝浇着蔗浆的酥山,冰凉清甜,瞬间抚慰了被暖锅炙热的肠胃,眼波流转间,正对上顾恒望过来的视线。
他正稳稳地操持着竹刀,为她细细片下鹅肉,清澈的眼眸映着琉璃灯火,少了平日的阴郁,多了几分安稳的暖意,只一眼便飞快垂落,耳根却又悄悄染上淡淡的红。
屋外寒风呼啸,积雪渐深。
屋内却是暖锅蒸腾,笑语盈盈,四人围炉夜话,分享着琐碎日常与对未来朦胧的期许,守候着旧岁的最后一刻。
窗棂上凝结的水珠缓缓滑落,映照着满室温馨暖融的光亮,仿佛将外界所有的风雪与算计都隔绝开来,只余下这一隅安稳团圆的净土。
裴清梧看着暖锅中跳跃的火苗,轻声道:“火这般旺,来年咱们的灶头,也必红红火火!”
【作者有话说】
1菰米饭
2就是饺子
3萝卜
春节灯火
旁人过年,走亲访友,热闹无比,但酥山小集的众人,都是没甚亲友者,裴清梧一个穿越来的自不必说,亲戚朋友在千年后的21世纪,原身也只一对狠心将她卖了的叔父婶娘。
顾恒母亲已死,不知生父何许人也,而银岚和茜桃,若是亲人里有靠得住的,也不至于被卖了。
所以,这个年,要么就是在家中做些吃食自娱自乐,要么,就出去逛逛庙会,趁宵夜暂解,去看看灯什么的。
这日,银丝炭燃得正暖,偶有小火星“噼啪”轻溅,映着赤色盘花吉庆纹样的窗花,银岚手巧,全是她剪的,说是添点喜庆。
裴清梧坐在书案边,一手拿着账本,另一手拨弄算盘,思量着这几个月来,酥山小集的收益。
看着看着,墨字在眼前游弋,带来一股滞闷之气,悄然盘踞胸臆,扰得人头昏脑胀。
她揉了揉发涩的眼角,抬眼环顾四周。
银岚昨日着了场风寒,此刻正裹着厚实的青布棉被,蜷在角落的矮榻上,偶有压抑的低咳;来了癸水的茜桃亦是面色微白,在小炉上守着煎药的砂铫,药气氤氲。
“东家,您久坐账房,估计闷得慌了,不如出去瞧瞧灯吧?”茜桃提议道。
裴清梧想了想,起身走到银岚榻边,探手试了试她额上的温度,仍是温热未尽。
“怎么还是在发热啊,你好生躺着吧,莫再着了风。”她掖了掖银岚的被角,又关切了问了几句后,目光转向茜桃略显憔悴的脸:“你也是,既有不舒服,便早些歇下,屋里这些事,不必强撑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