祝琰点点头,放回车帘收了视线,一抬眼,见?一直闭目养神、沉默不语的宋洹之正望着自己。
“许多?年?不回京,变化真大。”祝琰与他闲谈,“这些街巷名字,各家的铺面,我?都分?不清。”
宋洹之挽袖提起茶壶,斟了一盏茶递与她,“平素若是闷,大可出来走走。”
祝琰伸掌接茶,他却未松手,一手持盏,一手展开拥住她肩膀,凑近坐到她身畔。
茶盏移到唇边,他将她环在怀里,瞧她红着脸就着自己的手饮了一小口清茶。
平时若无紧要事,祝琰是轻易不出门的,一来备车备马都需要经过葶宜的手,担心自己给人添烦;二来高门大户的内眷出行?实在兴师动?众,婆子侍婢仆役护卫,跟随者不下数十;三来自也?担忧嘉武侯夫人不喜。原来在海州,祖母跟前最是讲究“大门不出、二门不迈”那些规矩。她受拘束惯了,自己也?失了游玩的兴致。
宋洹之凝视她沉静的侧脸,心道她才多?大年?纪。同她一般年?岁的姑子们哪有不喜闲逛采买的?便是从前的书晴,也?时常缠着人陪她出来,从街头转到巷尾,恨不得买上一车吃的玩的东西回去。
她小小年?纪便出嫁做了妇人,如今又有肚子里这个限制她的行?动?。如若换作是他,这般困在内宅那点巴掌大的天地里,只怕要闷出病来。
宋洹之没说?话,抬手抚了抚她鸦青的鬓角。
到了挽云馆门前,车马行?速慢下来,不待梦月告知目的地到了,便有一名随行?的侍卫凑近车前,低唤了一声“二爷”。
宋洹之掀起车帘一角,朝外瞥了眼。
祝琰见?他面色沉下来,不由牵住他的衣袖:“发生什么?事了?”
宋洹之朝外打个手势,本欲停下的马车持续朝前行?进。
“荣王在里面。”他低声向她解释,简短的一句。
祝琰眉头轻跳,心内漫起不大安稳的惶然。
荣王出现在专为京中贵妇人做衣裳的铺子里……
许是近来这个名字被提起太多?次,每一次出现,必与她的幼妹有干系。
车马尚未走远,便听外头传来一道男子的声音,“瑶儿,你?听我?解释!”
这道声音本不如何特别,但挽云馆前后皆有官兵把守,硬生生隔绝开热闹的长街,听在祝琰耳中,就显得格外清晰。
车外,一名粉衣少女气冲冲地奔出挽云馆,身后一个着金袍的青年?男子亦步亦趋跟着,试图拉住她的袖子,拦住她的去路。
“公子不必多言。”少女红着一张脸,水盈盈的眸子里沁着晶莹的泪,倔强地不肯落下,“往后桥归桥,路归路,那些没用的话再不必提,我?不会再信了。”
她挥袖便走,不远处迎来两个婆子,正是祝夫人身边的贴身嬷嬷。
“三姑娘,有话好好说。”婆子朝后头的青年?努努嘴,“别一时意气,坏了难得的缘分?。”
金袍男子见街外人多,不便再追,立在挽云馆门下,脸色阴沉下来,冷声道:“你?若执意不肯,我亦不强求。”
少女闻言,眼泪再也?止不住,扑簌簌地落下来。
属下觑机凑上,在他耳畔低语一句。
才走出几步的祝瑶便听见?男人提高了音量,含笑?唤住近前的马车:“宋二爷伉俪既到了此处,缘何却不下来照个面?”
宋洹之瞥了眼祝琰,抿唇挥开车帘。
“荣公子。”长腿跨下车来,朝青年?揖手作礼。
在外不便叫破荣王身份,故而只称“公子”。
荣王摇着扇子,缓步踏下石阶,笑?道:“听闻宋二爷大喜,还未敬贺。”
他与祝瑶往来紧密,他会知悉宋家内宅之事,宋洹之毫不意外。
“内子身体?不适,不便下车致礼,还望公子宽宥。”
明?晃晃的日?头下,荣王一身金袍熠熠泛光,衬得面容越发白?皙清润。一对桃花眼,尾端上挑,看着人时,总有种暧昧的温存。
“不妨事不妨事,自家人,讲这些虚礼作甚。”他手里把玩着扇子,折起又撑开,目光越过宋洹之,投在不远处的祝瑶身上,嘴角的冷意尚未散尽,因此说?出的话语也?多?了丝阴阳怪气的意味,“上回端阳节去的匆忙,可惜未与我?那郡主堂姐叙上几句话,今儿赶巧遇上了宋二爷,才挑的几匹料子劳烦二爷替我?捎带给堂姐。”
属下抱着两匹丝缎,就要送到车上。
宋洹之拱拱手,脸上半丝笑?意都无,“荣公子客气了,今日?宋某尚有要事,怕是不便代劳。”
“要事?”荣王噙着一抹笑?,半眯起眼睛,不紧不慢地道,“可是比起宋世子今儿出城办的那件更?要紧?”
话音落,宋洹之面色陡然沉了下来。
荣王持扇遮着下巴,将他表情瞧在眼里,含笑?指了指挽云馆楼上的厢房,“宋二爷若不弃,咱们借一步说?话?”
宋洹之回眸瞭了眼马车,打个手势示意先送祝琰回府。
祝瑶站在街边,听得车内一道清冷的女声,“上车。”
她迟疑片刻,回首望向身后,方才追出来的荣王已经与宋洹之搭着肩膀上楼去了。留她一个在这伤心落泪,他连多?哄上两句都不愿,还把要送给她的丝缎,当着她的面前转送给别人。
梦月掀开车帘,祝瑶弯身上了马车。
“我?有孕一事,是你?告诉他的?”祝琰没有客气,劈头盖脸就是责问。
祝瑶心内正委屈,红着眼睛望向姐姐,“这是喜事,难道不能说?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