九殿下整个身体几不可查地颤抖了一下,落落虽然有所察觉,但还是硬着头皮,直到衣服竟然就这般神奇地彻底干了。司黎松了口气,放下了方才暗中施展法术的手。
“劳驾,你能告诉我会为什么在这儿吗?”
“也许,你可以权当作了一场梦。”
梦?若前尘往事皆能被一个梦来概括,那么究竟哪个才是梦?
“这个梦也许很长,久到让你忘记了一切,又想起了一切,但也许很短,短到顷刻间回到你该去的地方。”
司黎目光有些暗淡,万年过去,她确实该把自己忘了。大不了从头来过,只不过不到七日,属于天界夜神的元神、记忆便会尽散。
有人预言若光与夜结合,凡界必将永无宁日。他宁可逆天改命,如落兮所说,杀出血路又何妨。于是他用数万年光阴苦心经营了这样短暂的一场梦,甘愿把失去挚爱的痛楚再历一番。只是同样初相识,为何这一世落兮对他却冷淡了不少。
落兮望向九殿下,有一瞬的恍惚。司黎也曾无数次用这样的眼睛看向她。“九殿下,你长得像极了我在凡间见到的一个人。我想回到他的身边。”
她所说的,相必便是下一世的自己了。“他待你如何?不,你心悦他?”
“是,我喜欢他。也许从前世便是如此,所以在这一世的开端,在前世记忆隐隐浮现时,曾对他说,‘我害怕有一天再不能从他的眼睛中找回自己。’”
说话间,落兮迎面走向司黎,步步紧逼,试图从他神色中找出蛛丝马迹,证明眼前之人同她有着相同的记忆,司黎则步步后退,内心波涛汹涌,没想到,竟被另一个自己占了先机。这个梦,恐怕成了他一个人的独角戏。
落兮没注意脚下的石头,忽然一个踉跄,险些摔倒。司黎立刻向前跨了一步,用双臂紧护着她。看到落兮眼中的紧张不安,他猜想,莫非她没被人抱过?
这么想来,他不由在心底嘲笑起凡间那个闷葫芦,也果然笑出了声。“你这么紧张作甚?莫非你们……”
落兮还在哀叹好不容易习惯在司黎面前洋相百出,又莫名其妙多了个人。见推他不动,落兮只好从臂下钻了出来。“谁让你忽然靠那么近的!”
落兮望向四周,“这个地方,我来过多次。不过,不应该是这个样子。”
今生劫
尤其是眼前的先天星辰树和扶桑树幼苗……
“你和那个人……你们是什么关系?”九殿下穷追诘问。
“我如今已为黎王府的王妃,可是我们终究错过了太多,以至于我到最后才知晓他的心意。只因我们相逢时,为时已晚,他经历了太多,也背负了太多。罢了,为何要同你提起这些。”
落落几步走上前去,心中隐隐觉得,这儿不应该是有两棵树的。她依稀记得,在水晶石中看到的那个幻影——光神,曾亲眼看着一位白发老者把其中一棵连根除去。
看着落落出神的样子,司黎也忆起了往事。
他所造的幻境,的确是在他们遇见之前。因为万年来,他无数次幻想,若他们能早点遇见,结局会不会有所不同?身侧那人所许的愿,他一日也不曾忘记,她的每一句话都犹在耳畔。
“哎,真希望那边有个水池啊,这样也许还能种些莲花,夜神你看,还有这边,要是能种上四季的花海,这样我们每一天就都不会单调了。”光神指着九重天阶笑道。
“九殿下,这里本不应有这个水池的,对吧。”走近了,落兮只觉鼻尖萦绕着似有而无的荷花香气,她蹲下身,俯看水中流光溢彩的小鱼,继续说,“还有这两棵幼苗,它们……”
“它们是天界自存在至今唯一造化出的生命。你眼前所见的,或山或水,或花或草,无一不是自来就有,或者是从人间带回的。”司黎环视四周,心中暗叹,偌大的仙界,竟单薄至此,万年孤寂,了无生机。
“但是这两棵树,若想让它枝繁叶茂,荫蔽天庭,就必须有所取舍。可是它们的树根极深极密,根根交织,又从一处破土而出,枝干紧紧贴合在一起,等树干越来越越粗,便会倒向两侧,贻害无穷,到了这时若想拔出其一,另一棵的根系也会动摇,稍有不慎,两棵神树就会双双丧陨。所以它们注定相生相克,无法长久。”
司黎虽没有说破,可落兮知道,这也暗示着光神与夜神的宿命吧。此刻的小树只有半人之高,甚至还未分支,银白色的枝干细嫩且柔韧。
其一叶皆如桑,沃若而有光泽,阳光从缝隙里透过,撒下碎金。传说此树两两同根偶生,更相依倚,是以名为扶桑。另一棵星辰树则长得奇异,通体呈湛蓝色,从根系到枝叶无不泛着晶莹剔透如蓝宝石般的微光。
“此树名为先天星辰树,属星辰,曾生长于混沌中,机缘巧合下坠入洪荒,不过此后并没有诞生意志,只剩下吞噬无量星辰的本能,以此结出十二枚果实。星辰果串联运转这浩瀚繁星力量的阵法。此阵上合周天三百六十五颗太古星辰,以太阴太阳两个最强星辰为阵眼,无量星光之下,万物尽数灭。”
“星辰树是夜神的本命树,而扶桑树生长所在也是太阳车出驾的伊始之地。”司黎见她伸手去触碰神树,惊异道,“你做什么!”
这神树果然不是凡人之躯可以靠近的,落兮指尖一触及就感到了一阵刺痛。她强忍疼痛,把星辰树和扶桑树编织在一起,让它们缠绕相生。怪风骤起,幻境里的一切事物都在慢慢消失。原来,司黎设下的幻境是他们初次相见的场景,而这早已不存在了,而眼前的司黎,也只是九殿下遗存的最后一缕神识幻化而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