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知道,自己这颗早已被黑暗吞噬的心,彻底沦陷在了这抹圣洁的火光里。
魔神座下的黑曜石宫殿依旧寒气逼人,只是近来殿外那片曾寸草不生的焦土,竟悄悄冒出几株嫩绿的新芽。
他立于殿顶,猩红的眼眸望着下方蝼蚁般奔忙的凡人,指尖无意识摩挲着腰间玉佩——那是神女时意赠予的,据说能安神定魂。
三日前,他途经人间战场,断壁残垣间有个孩童正用破碗接雨水,污浊的小脸上满是对生的渴求。
换做从前,他只会嫌这蝼蚁扰了视线,挥手便让其化为飞灰。
可那天,他竟驻足片刻,看着孩童将半碗泥水小心翼翼揣进怀里,像捧着稀世珍宝。
"尊上,"身后魔将低声禀报,"南疆瘟疫已蔓延至第三座城池,是否需要"
"不必。"魔神打断他,声音里少了往日的暴戾,"让医者去吧。"
魔将惊愕抬头,见自家尊上正凝视掌心一只误闯的蝼蚁。
那蝼蚁在他指缝间惊慌乱窜,他却只是轻轻抬手,任它爬向檐角的花丛。
这般景象,若是传出去,恐怕三界都会以为魔神失了心智。
夜风卷起他玄色衣袍,衣袂翻飞间,他忽然想起时意曾说:"万物有灵,即便是蝼蚁,也在为活下去而努力。"
从前他嗤之以鼻,此刻却望着那只消失在花叶间的蝼蚁,心头竟泛起一丝奇异的涟漪。
殿外传来幼鸟坠巢的哀鸣,他身形微动,已悄然立于槐树下。
受伤的雏鸟在他掌心瑟瑟发抖,他笨拙地用指尖拢住它,动作轻得仿佛怕碰碎琉璃。
远处天际泛起鱼肚白,他望着掌心奄奄一息的小生命,第一次觉得,这世间除了杀戮与征服,或许还有别的值得在意的东西。
时意隐在暗影中,指尖凝结的神力几乎要刺破掌心。
她奉命潜入魔渊刺杀魔神,此刻目标就在十丈外的黑曜石座上。
传闻里他是吞噬日月的恶鬼,可眼前的魔神正用指尖轻触一朵从石缝里钻出的幽蓝魔花,动作轻得像怕碰碎露水。
那花在他掌心颤了颤,竟开出更盛的光。
时意看见他眸中映着细碎的蓝火,像个捡到星子的孩子,连指尖无意识划过花瓣的弧度都带着生涩的温柔。
她忽然想起人间话本里对魔神的描写:青面獠牙,以生灵为食。可座上的人只是静静看着花,连呼吸都放轻了,仿佛那是世间唯一的珍宝。
"你在看什么?"魔神忽然转头,猩红瞳孔扫来时意藏身的方向。时意绷紧脊背,却见他只是指了指那花,"它亮。"
低沉的嗓音没有半分杀意,倒像在问她一个再简单不过的问题。
时意握剑的手松了松。
她想起魔渊寸草不生,想起三界都说魔神暴虐嗜杀,却没人说过他从未见过春天。
他捏碎星辰时或许不懂毁灭,正如此刻他轻捧魔花时,也不懂什么是慈悲。
石座上的魔神忽然笑了,那笑容里没有算计,只有纯粹的茫然,他连自己为什么笑都不知道,就像他永远不知道,自己随手赠予的一缕魔气,会在时意心头生根发芽,长成名为动摇的藤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