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告别（第2页）

她坐在阳台上，手上点着一根烟。

诺伊说，上来，一起吹吹风。

我爬上去。

不能吹风啊。

她仰头笑一声，现在是7月份，大小姐。你把窗都关上，空调老不开，闷都闷坏。透透风，好得快。

她会说笑了，伤疤结痂了吧。

泠然。她说，学坏好简单。我以前讨厌抽烟的人。不懂为什麽爱抽烟，那麽难戒掉。有烦心事，睡一觉或吃一顿不行吗？今天太无聊，东找找西看看，摸到他丢在抽屉的烟。他不怎麽抽，给别人发烟才买的。我吸了一口，呛得我咳嗽，可是看着缕缕烟丝，着迷了，试着再吸几口，一吞一吐，一吞一吐，烦恼化为烟尘。我不会上瘾，看着烟一点一点烧尽。

我听了不是滋味。一路顺风顺水，不知烦恼为何物，受尽家人宠爱的诺伊，多愁善感起来。

她说，我想我爸妈。想我爸爸做的饭菜，想和妈妈娭毑姨姨们搓麻将，想念又香又辣的口味菜。

她说这番话看着远方，仿佛她家人在楼下嘻嘻哈哈骂爹骂娘搓麻将。噼噼啪啪···

热浪扑来，她和我脸上汗水涔涔。

我说，我们回去吧。

她说，你留在这儿，让我看看生活的另一种可能。说不定这里是你真正的归属地。

我没有回复。

她接着说，文丰的工作有希望。等等吧。他家不是买房了吗？

我说，对。要是他工作定下来，说不定他父母退休也来这。

诺伊说，他父母爱屋及乌，对你算是真心。孙宇朋父母，对我一直保留。第一次上门，才给几千块钱，比不上我送的礼。

我说，我是文丰老妈子加老师加女朋友加保姆。四重功能。他们会打算盘的，不会亏。

诺伊开怀一笑，也对。

这三周，在我精心养护下，她面容逐渐有了血色。一日睡够10小时，黑眼圈淡化。我们有时半天不说话，各做各的事。我戴耳机追美剧，她看视频学画画···

最近她每天和父母视频。他们是聪明人，问过一次孙宇朋，诺伊说他忙，再也没提起过。

诺伊要他保密分手的信息。等她回去，自然会和父母说。他当然同意，乐得个轻松，毫无心理负担。

男人变心这麽快，这麽决绝吗？

我问文丰，你们男人变心起来什麽样的啊？

他拒绝回答。怕我打破砂锅问到底，牵连他。

我又问，你现在对你前女友什麽感觉。

他说，不记得她长什麽样。看也不看我。

我说，真的？你们有过关系的男女朋友，谈了一年半载，一点不记得？

他说，现在，今後我的心里眼里只有你。眼睛定定看着我，“深情款款”的样子好好笑。

我坚持带诺伊去医院详细复查，有无留下後遗症，是否并发症的可能。诺伊笑我大惊小怪，但是依着我到医院做了一项又一项的检查。

结束後，诺伊说，我想去寺庙。

我咋舌，你还有力气。

她说，没有。但是我一定要去。

她在佛前虔诚跪拜，肃穆的脸，侧着的脸，大风肆意吹散她肩膀上的长发，显得更加朦胧，秀丽。

她从包里掏出一个小物件，紧握在手里，然後双手合十，闭着眼，擡起头喃喃地对着天空细语。

我静默立着，眼里泛起层层涟漪。来往的各色各样的人揣着各种各样的愿望来上香。烟雾缭绕，香火旺盛。

她右手奋力一扔，把刚才的小物件甩进火竈里。她凝视熊熊焰火。

她站起来，脸上的阴霾一扫而空，对我粲然一笑，阿然，我扔掉他的求婚戒指。从此以後，我许诺伊重生！

我顿时拍手，大叫一声，好！

诺伊走过来，双手搂住我的脖颈，说，我一直以为和孙宇朋结婚是最幸福最幸运的事。我现在才晓得，认识你，成为你的好朋友，才是我最幸运的事。

风那麽大，我的眼泪夺眶而出。讨厌的诺伊，你才发现吗？我撒娇道。

这麽久以来，她第一次发自内心真诚的笑。

我们送诺伊到她家楼下，不便上去打扰他们一家团圆。离别前，诺伊抱紧我，久久舍不得松开。我肩膀湿透。

她的内心还有创痛吗？肯定的，很深很深。但是日渐成熟理性的成年人，知道该藏起悲伤，不给他人增添麻烦和心理负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