池牧也形容肃穆,面朝东方,将皇帝的话一字一句讲了出来:“子晔吾侄,你父王盛年而逝,朕亦感哀思。你的性子朕早有听闻,今后少不得要替你父王好生训诫于你。为了让你长长教训,朕免你三年侯爵禄银,三年之内更不必入燕京,就在西关郡忆苦思甜,好好改改那一身的毛病。"
“朕还派了人在西关,时时刻刻都瞧着你,若再有什么不端之事,损及我天家颜面,届时我刘氏皇族家法,必不会轻纵了你去。”
除此之外,燕京这位皇帝还明确规定了,她每日必须辰时在侯府的皇族家庙当中焚香,每三日要将静思己过的亲笔自省书寄于燕京一份,每个旬要上折请安,主动汇报大大小小的府中事务。
凡此等等,足有十数条。
总之全都是些原主最不耐烦做的事情。
这位便宜皇伯父,是真不嫌她的日子艰苦,还要变着法的折腾,叫她日日难安!
刘子晔:好家伙。
她心中腹诽,面上也毫不掩饰的做出悲苦之色,哭丧着脸道:“臣领旨谢恩。”
一站起身,她就径直朝着池牧大吐苦水:“皇伯父叫我忆苦思甜,这其中的苦心,本侯不是不能懂!”
“可是池少将军,您来这一趟也见到了,这千里西关那可是苦的不能再苦了啊。以前我父王好歹是个王,年年都有朝廷和封地的王爵俸禄,日子好赖还能过下去。到了本侯这,可是什么也没了!皇伯父还不许我入燕京……”
刘子晔面朝东方,哀戚道:“三年后,恐怕皇伯父他老人家,就算想见,都要见不着我了罢!”
池牧垂首看了一眼自己被西关侯扯歪了的披风。
合着这位小侯爷还以为,若有朝一日圣上当真想见他,会是什么好事?
第26章
西关是个什么情形,池牧此前就有耳闻。
这次奉命来此,更身临其境的体味了一番。
就眼前这个曾经的王府,估计连燕京的一个小富之家的宅院富贵程度,都比不上。
整个西关全境,道路崎岖,秋冬之交风沙极大,所谓的最大的虞城他也见到了,不过是黄沙扑面的一座夯土小城。
这位西关小侯爷,定然是什么经营什么生计都不懂的。
皇上这样断了他的侯爵,还不允许他入燕京面圣诉苦求肯,的确是要叫这位小侯爷吃上不小的苦!
不过,即使皇上再有意刁难西关王一支,透过刘公公这件事,池牧也看的分明,就算小侯爷是皇帝任意欺凌的落水狗,他们这些做臣下和奴才的,也不*能僭越了本份,趁势欺压。
他没说什么多余的话。
只从衣袖之中又取出一封书信:“这是太子殿下写给小侯爷的私信。”
“好好好!”
一听竟然还有便宜堂兄的私信,刘子晔一把接了过来,也不避讳什么,当着池牧的面就打开了太子的信。
太子的信既然是跟着皇帝的旨意一起到的,这封信的内容,皇上必然也是知道的。
若还遮遮掩掩,反倒没有必要。
对于这位便宜堂哥会说些什么,刘子晔还真是有些好奇。
毕竟,原主与他虽然有着皇家堂兄弟之名,但此前十数年来,却从未有过任何交往。
太子地位尊崇,即使同他的父亲一样,对西关王有所忌惮,却从未将这位不醒事的堂弟看在眼里。
而原主呢。
偏偏性情也孤高的很,知道自家不受皇帝待见,更加不愿意低声下地的同燕京皇族亲贵来往。
上一次听了杜晖的建议递奏疏,还是刘子晔第一次主动联系这位堂兄。
而他和杜晖判断的也不错,这位当朝太子,不仅看了他的信,还亲自回了一封。
信上说,他和父皇不会姑息刘公公这般犯上作乱之举,叫刘子晔安心。
末了,又敦敦教诲,让他谨遵圣谕,在西关郡改过向学,三年后希望能在燕京见到他。
刘子晔全程感激涕零。
看到最后忍不住再次扯着池牧的赤红披风痛哭:“太子堂哥,我就知道……我就知道……”
“哥哥,您就是子晔最敬的亲哥哥!池少将军,您回去燕京以后,替我转告太子堂哥,就说子晔一定好好听哥哥他的话!”
池牧抽了抽嘴角,尝试性的薅一薅自己惨遭蹂躏的披风。
却发现他要是再用力,这被小侯爷死死拽住一角的披风,怕要被当场撕碎。
只好面无表情的放弃。
他已经无力再对这位小侯爷的行径,表现出什么震惊与意外之色。
只尽量态度诚恳的表示,自己一定会把话带到。
今天这一趟宣读圣旨的任务,从开始到结束,池牧觉得自己的情绪,十分少见的经历了一次大转弯。
他表面上恢复了平日里那一副表情寡淡却隐隐很傲很吊的样子,前所未有的,开始在心中默默为自己那些即将留下来监视西关侯一举一动的兄弟们哀悼。
就这样没心没肺的主儿,也就只是个敢窝里横的。
哪敢对皇帝对燕京皇族有什么怨怼不满,甚至有什么不臣之心?
怕是那些弟兄们,要在这里守到地老天荒,也无法完成他们的使命,回京复命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