而当她的目光,触及到内室那张垂着帐幔的梨花木拔步床时,整个人如同被一道惊雷劈中,瞬间僵在了原地,脸上的血色褪得干干净净。
那帐幔……那如烟似雾、在室内柔和光线下流转着月华般朦胧的光晕……
“月……月影纱?”
杜青燕的声音干涩颤,充满了难以置信的震惊与破碎,
“表哥他……他连这个……也给了你?”
这月影纱,并非寻常宫缎。
每年贡入宫中的不过寥寥数匹,薄如蝉翼,轻若烟雾,却又坚韧异常。
在月光或特定光线下会泛出如梦似幻的莹润光泽,恍如将一片月色裁下织就。
因其稀有与美妙,历来只供帝后或极得宠的妃嫔制作夏衣。
她曾在太后姑母的私库里见过,爱不释手,却求而不得。
而眼前……这整整一床的帐幔,竟全是月影纱所制……
马湘云早已歪在了窗边的贵妃榻上,随手拿起一本未看完的话本子。
闻言,连眼皮都未完全抬起,只漫不经心地“嗯?”了一声,仿佛没听清,又仿佛觉得她大惊小怪。
杜青燕指着那帐幔,指尖冰凉,声音虚弱得几乎飘忽:
“这可是……月影纱啊……表哥他……他对你……”
她说不下去了,冰冷的绝望攫住了她的心脏。
如果之前那些赏赐还能用“皇上宽厚”来解释,那么这月影纱……
绝不仅仅是物质上的厚待,更是一种近乎……偏宠与独一无二的心思。
自己平时的赏赐虽多,何曾有过这般用心至微之物?
马湘云这才将目光从话本上移开,瞥了一眼那流光溢彩的帐幔,语气平淡得仿佛在讨论天气:
“是月影纱。怎么了?质地轻薄透光,拿来做帐帘,夜间不至于太暗,白日里又有些光影趣味,不是挺合适的么?”
“挺……合适?”
杜青燕喃喃重复着这几个字,只觉得一阵天旋地转的荒谬与无力。
她像是被瞬间抽走了全身的力气,软软地跌坐在离榻不远的一张椅子上,低着头,望着自己紧紧绞在一起、指节白的手,脑海中一片空白。
先前所有的愤怒、委屈、不甘,在这一刻,都被这床月影纱帐帘映照得苍白可笑。
她还能争什么?比什么?
内殿陷入一片死寂。
只有马湘云偶尔翻动书页的沙沙声,规律而平静,越衬得杜青燕的失魂落魄。
不知过了多久,一阵沉稳而略显急促的脚步声由远及近,打破了这片令人窒息的沉默。
孟祁佑刚回宫,甫一踏入宫门便接到了明妃强闯暖香殿的急报,连朝服都未曾换下,便匆匆赶来。
他眉宇间带着一丝未散的肃杀与隐隐的担忧,大步踏入暖香殿内室。
映入眼帘的,便是这样一幅景象:
杜青燕失魂落魄地呆坐着,钗环微斜,眼眶红肿,神情恍惚;
而马湘云则歪在榻上,手里捧着一卷书,看得专注,仿佛周遭的一切纷扰都与她无关。
孟祁佑的目光第一时间落在了马湘云身上,见她安然无恙,神色如常,甚至颇有闲情逸致,那紧蹙的眉头几不可察地松了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