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婶站在门缝后,那张被灶火熏得微红的脸庞上,所有的惊愕、嫌恶、不耐……在听到李青禾那嘶哑的、指向书中“粪”字的疯狂嘶吼时,瞬间凝固!如同被施了定身法!
她的眼睛瞪得溜圆,嘴巴微微张开,露出几颗黄的牙齿。目光如同见了鬼般,在李青禾那枯槁疯狂的脸庞、和她指尖疯狂点戳的那个墨字之间……来回扫视!
时间仿佛停滞了。
只有寒风在呜咽。
下一秒——
“噗——!”
一声极其突兀、如同被强行憋回去、却又实在忍不住的巨大嗤笑声,猛地从王婶的喉咙里爆出来!紧接着,如同决堤的洪水,巨大的、毫不掩饰的、带着浓浓乡野粗鄙气息的哄笑声,如同炸雷般,在这寂静的寒夜里轰然炸响!
“哈哈哈哈哈哈——!!!”
王婶笑得前仰后合,眼泪都飙了出来!她一手捂着肚子,一手指着门外僵立如木偶的李青禾,手指因为大笑而剧烈颤抖着:
“哎哟我的老天爷!哎哟喂!笑死老娘了!哈哈哈!!”
她笑得几乎喘不上气,声音因为巨大的荒谬感而变得尖利刺耳:
“‘粪’?!牛粪的‘粪’?!哈哈哈!李青禾!你个夯货!睁大你那俩窟窿眼儿好好瞅瞅!!”
王婶猛地止住一点笑声,凑近门缝,昏黄的灯火照亮她脸上那毫不掩饰的、混合着巨大荒谬和极度鄙夷的神情,她伸出那根粗糙的、沾着猪食残渣的手指,极其精准地、带着一种近乎羞辱的力道,狠狠戳在李青禾指尖点着的那个墨字上!
“这他娘的是‘粪’字?!放你娘的罗圈屁!”
她唾沫星子几乎喷到李青禾脸上,声音陡然拔高,如同炸雷般清晰无比地砸在寒夜里:
“这他娘的是‘稻’!稻子的‘稻’!稻谷的‘稻’!你个睁眼瞎!连‘粪’字都不识,还抱着本烂书充秀才?!哈哈哈!笑死个人了!”
“稻”?
稻子的“稻”?
不是“粪”?
王婶那炸雷般的嘲笑和那个精准戳在墨字上的、带着猪食残渣的粗糙手指,如同两记烧红的耳光,狠狠扇在李青禾枯槁的脸颊上!巨大的荒谬感和一种被彻底扒光示众般的羞耻,如同冰冷的毒液,瞬间灌满了她残破的胸腔!她感觉自己的灵魂都被那巨大的哄笑声撕成了碎片!
不是粪……
是稻……
她……她认错了……她闹了天大的笑话……
怀里的书册仿佛瞬间变成了烧红的烙铁!她枯槁的手指猛地一缩,几乎要松开!那本散着霉腐气的破书差点从她僵硬的手中滑落!一股巨大的、想要逃离的冲动,如同冰冷的潮水,瞬间将她淹没!
可就在她意识即将被羞耻和绝望彻底吞噬的瞬间——
王婶那炸雷般的嘲笑声里,另一个更加清晰、更加刺耳的字眼,如同烧红的铁钉,狠狠扎进了她冻僵的脑海!
“粪”?!
“连‘粪’字都不识?!”
王婶知道“粪”字!王婶认得“粪”字怎么写!
她知道!她知道那个字!
这个认知带来的巨大震撼,瞬间压倒了所有的羞耻和荒谬!如同黑暗中骤然亮起的闪电,劈开了混沌的迷雾!李青禾枯槁的身体如同被无形的电流击中,剧烈地颤抖了一下!那原本被羞耻和绝望占据的、深陷的眼窝里,那骇人的光芒非但没有熄灭,反而如同被泼了油的野火,更加疯狂地燃烧起来!
她猛地抬起头!布满血丝的眼睛死死盯住门缝后王婶那张因大笑而扭曲的脸!那眼神不再是羞耻和哀求,而是一种被逼到绝境后、孤狼般的凶狠与不顾一切的贪婪!
“那……‘粪’字……怎么写?!”嘶哑破碎的声音,带着浓重的血腥气和一种斩钉截铁的、不容置疑的急切,猛地从她干裂的唇间爆出来!音量不大,却如同淬了冰的刀刃,瞬间刺穿了王婶那刺耳的哄笑声!
王婶的笑声戛然而止!
她脸上的肌肉瞬间僵住!那混合着荒谬和鄙夷的神情凝固在脸上,如同被冻僵的面具。她那双精明的眼睛难以置信地瞪大,死死盯着门外那个枯槁如鬼、此刻眼神却亮得如同要吃人般的身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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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啥?”王婶的声音带着巨大的错愕,仿佛没听清,又仿佛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你……你说啥?”
李青禾不再说话。她只是猛地将那本破书再次举高!枯槁的手指如同铁钳,死死捏着那黄脆的书页!另一只溃烂流脓的右手,极其艰难地、颤抖着抬起!用那深可见骨、指甲翻卷破裂的食指,不顾掌心糜烂创口传来的剧痛,狠狠地、带着一种近乎自残般的力道,戳向书页上那大片空白的边缘!
“写!”嘶哑破碎的声音如同野兽的咆哮,带着不容置疑的决绝和巨大的渴望,“写给我看!‘粪’字!怎么写?!”
她的指尖因为用力而深深陷入掌心溃烂的创口里,脓血混着污黑的泥灰,瞬间从指缝间渗出!滴落在冰冷的地面,也滴落在书页空白的边缘!
那混杂着脓血和泥灰的指尖,那深陷的眼窝里燃烧的、如同地狱之火般的炽烈光芒,那不顾一切的、如同索命般的嘶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