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撒盐!就你刮的那点!全撒进去!”王婶指着李青禾刮下来的那撮灰白色的盐末。
李青禾不再犹豫。极其珍重地将那撮混杂着泥灰、脓血残渣的盐末,小心翼翼地、均匀地撒在暗沉的豆泥表面。
“不够!差得远!”王婶皱眉,却也没办法,“凑合吧!拌!用力拌!拌匀了!”
李青禾伸出那只溃烂稍轻的左手,不顾指尖的冻疮裂口,狠狠地、粗暴地……插进粘稠冰冷的豆泥里!
揉搓!用力揉搓!
粘稠冰冷的豆泥如同胶着的泥浆,裹挟着她溃烂的指尖!豆泥粗糙的纤维摩擦着冻疮裂口,带来一阵阵钻心的锐痛!盐粒的粗粝如同无数把微型锉刀,狠狠刮擦着她早已伤痕累累的指腹和掌心的创口!剧痛让她浑身剧烈地痉挛!但她不管!布满血丝的眼睛里只有王婶口中那神奇的“白醭”!
揉!用力揉!
腰背弓起,肩膀耸动!如同在与整座大山角力!溃烂的右肩伤口随着每一次用力的揉搓而剧烈抽搐,脓血不断渗出!
终于,灰白色的盐末彻底消失在深褐色的豆泥里。豆泥变得更加粘稠、均匀,散出一种混合着豆腥、咸涩和一丝不易察觉的、奇异的酵前气息。
“成了!”王婶长舒一口气,浑浊的眼睛里闪烁着精光,“装坛!就装那个腌蔓菁的粗陶缸!洗干净!擦干!一点水星子都不能有!”
李青禾枯槁的身体早已被剧痛和疲惫掏空,却依旧爆出最后的力气。她极其艰难地洗净、擦干那个散着浓重咸涩腐败气息的粗陶缸。然后,在王婶的指挥下,极其小心地将粘稠冰冷的豆泥,一捧一捧,珍重地……填满了粗陶缸。
“封口!”王婶极其严肃,“用干净的麻布!扎紧!不能透气!也不能闷死!找个背阴暖和的地界……捂着!”
李青禾不再犹豫。用最后一点干净的破麻布,死死扎紧了粗陶缸的口。然后,在王婶的指点下,将这个承载着巨大未知希望的酱缸,极其珍重地搬到了窑洞最深处、靠近冰冷土炕、相对背阴却又能感受到一丝微弱地温的角落。
捂着……生白醭……
白醭……是宝……
这个念头带着巨大的忐忑和一种近乎迷信的期盼,支撑着她残破的意识。她佝偻着背,如同最虔诚的守夜人,每日挪到酱缸边,布满血丝的眼睛死死盯着那严密封扎的麻布口,鼻翼翕动,试图捕捉一丝气味的变化。
日子在极度的饥饿、巨大的期盼和腹腔深处那持续不断的冰冷灼痛中流逝。窑洞里弥漫着咸涩腐败的蔓菁根气息、脓血的腐臭、草根的苦涩,以及……那酱缸所在角落,一丝极其微弱、却日益清晰起来的……混合着豆腥、咸涩和某种难以言喻的、如同腐败又如同酵的……奇异气息。
起初,那气息极其微弱,混杂在其他气味中难以分辨。
渐渐地,它变得清晰、顽固,带着一种酸馊的底调,霸道地钻入鼻腔。
终于,在某个被阴冷潮气包裹的清晨,一股浓烈到令人作呕的、混合着刺鼻酸馊和浓重霉腐气的气息,如同无形的瘴气,猛地从酱缸封口的麻布缝隙里……弥漫开来!
白醭?!
成了?!
巨大的狂喜如同电流瞬间贯穿全身!李青禾枯槁的身体猛地一颤!布满血丝的眼睛里爆出骇人的光芒!她不再犹豫!不顾腹腔深处那尖锐的抗议,扑到酱缸边!枯槁的手指因为巨大的急切而剧烈颤抖着,极其粗暴地……一把扯开了封扎的麻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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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股更加浓烈、更加刺鼻、如同腐烂沼泽般的酸馊霉腐气,混合着浓重的豆腥气,如同无形的拳头,狠狠砸在她的脸上!熏得她眼前阵阵黑,胃里翻江倒海!
她强忍着巨大的恶心,布满血丝的眼睛死死盯着酱缸口!
缸内!
原本深褐色的粘稠豆泥表面,此刻覆盖着一层厚厚的、如同初雪般……毛茸茸的、灰白色的……霉菌!那霉菌如同有生命的毯子,在昏暗的光线下微微起伏、蠕动,散出令人窒息的腐败气息!
霉了!
全霉了!
烂了!
巨大的恐惧如同冰冷的巨浪,瞬间将她吞没!上一次南瓜籽伤胃的剧痛、所有食物霉变腐烂后带来的中毒和死亡的阴影,如同烧红的烙铁,狠狠烫在她冻僵的记忆深处!悔恨如同毒蛇,狠狠噬咬着她的心脏!她做了什么?!她竟然相信了王婶的鬼话!相信了这破书上的鬼画符!把最后救命的豆子……捂烂了!捂成了毒药!
“呃啊——!”一声绝望的、如同濒死野兽般的惨嚎猛地从她喉咙里爆出来!枯槁的身体因为巨大的痛苦和愤怒而剧烈地颤抖着!溃烂的右手不顾一切地抬起,带着一种毁天灭地般的疯狂,狠狠地……朝着那缸散着地狱气息的霉烂豆泥……抓去!
她要毁了它!把这毒药彻底毁掉!
就在她的指尖即将触碰到那层毛茸茸的灰白霉菌的瞬间——
“住手!!!”
一声如同炸雷般的、带着巨大惊骇和急切的怒吼,猛地从窑洞门口炸响!
是王婶!
她不知何时出现在门口,手里拎着个小布包。此刻,她那张布满岁月沟壑的脸庞上充满了巨大的、难以置信的惊骇!她如同被踩了尾巴的猫,猛地冲了过来!动作快得惊人,一把死死抓住了李青禾那只即将抓向霉烂豆泥的、溃烂流脓的右手手腕!
巨大的力道传来!王婶枯瘦的手指如同铁钳!李青禾枯槁的身体被拽得一个踉跄!
“你个疯婆子!作死啊!”王婶的声音因为极度的愤怒和后怕而变得尖利刺耳,唾沫星子几乎喷到李青禾脸上!“谁让你现在就揭开的?!谁让你现在就碰的?!这白醭!这白醭是宝!是金不换的宝!”
白醭……是宝?